大雨傾盆而下,黑暗的天際劃過一道閃電。
葉莫笑身著華服,跪坐在雨夜下的小巷裏,一頭秀發散落在肩,長發被大雨打濕全數貼在背後。
她周遭躺著一些手握刀劍的屍體,似是為了保護她而慘死於此。
葉莫笑抬頭,眼神如刀一般,望向對麵的男人。
男子著一襲玄金長袍,腰束玄紋刺金帶,一雙玄紋祥雲靴。
身旁有隨侍撐傘,身姿矜貴,氣度不凡。
葉莫笑唇角扯出一絲冷笑。
這樣看起來高貴典雅的人,卻同時也是害她葉家幾百口人名的凶手!
葉莫笑笑容更甚,卻有說不出的諷刺,“本宮倒是榮幸,能得攝政王您親自前來追殺。”
此人,正是斬月國攝政王,容玨!
容玨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開口,聲音如碎玉跌落玉盤,清冷入耳,“葉莫笑,謀害皇後,其罪當誅;入獄潛逃,殺害獄卒,其罪當誅......”
“嗬。”葉莫笑冷冷勾唇,諷道:“你的話,全數都是一個意思——葉莫笑,當誅。可是啊,容玨,你這般費盡心思地想要我死,到底是為了你口中的家有家法、國有國規,還是,隻是為了蘇伊蓮?”
容玨眉眼並無波動,“動手。”
葉莫笑想退,腿腳卻是半分不隨心意,容玨已經邁著步子走到了她的麵前,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另一個黑衣人已經奉上毒酒一杯。
容玨端起毒酒灌進葉莫笑的嘴裏,聲色極淡,“下一世,莫要生於這權利的漩渦之中。”
“哈”葉莫笑如同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放聲大笑起來,“容玨啊容玨,你這是對我這將死之人最後的忠告?可是我告訴你,我不要來生!我隻要能夠重來一次,我定要你容家血脈盡失,後裔死絕!定要那美人皮蛇蠍心的蘇皇後扒皮挫骨!”
“哈哈哈哈.......”葉莫笑笑聲極狂,眼角卻是有淚合著雨水滑落。
她本是斬月國大將軍葉昭之孫女,驃騎將軍葉竟之女。虎門無犬女,她文武雙全,容顏冠絕天下。
可偏偏愛上了狠心毒辣的容華。
這一生,她從十五歲起,就為了容華開始征戰沙場,她為他奪了皇位,為他守了邊疆,她捧著太平盛世放到容華手中,換來的卻不是他曾許下的執手餘生,而是一道謀反的聖旨斬了她葉家滿門忠良!隻因他心愛的女子蘇伊蓮之父死於她祖父葉昭之手!
可當年蘇伊蓮之父不聽命令,葬送了斬月數千大好男兒!
她苦苦哀求,卻不得見其一麵!
那日寒冬而至,她跪在金鑾殿前數個時辰,他才攜著蘇伊蓮從殿內出來,俊美的容顏上帶著冷過冰雪的溫度,讓人將她拖走。
隨之而來的,是暗無天日的折磨。
她一手紅纓銀槍是世人最為稱讚的、屬於戰神的榮耀,於是容華讓人斷了她的手指,一截一截,疼到心尖都開始顫抖,此後別說拿起紅纓銀槍,便是連尋常絲帕也勾不起了。
她比尋常女子要高些,一雙腿修長得很,因著蘇伊蓮一句“嫉妒”,容華讓人折了她的腿,從此她再也站不起來。
她容顏傾城,也早在被囚那日,由容華一刀一刀親手劃去。
她的一切,被容華毀去,今生,她恨,可是卻毫無辦法!
而身邊的人,都是她祖父葉昭的舊部,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叔叔伯伯,為了救她,全數死在了這陰暗小巷裏!
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葉莫笑大笑譏諷,“容玨,你愛蘇伊蓮,所以為她做這一切,可是你心上的女子,卻是在別的男人懷裏!你可痛快?!容玨,若是詛咒可成真,那我詛咒你,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你都愛而不得!愛而生苦!愛而生恨!”
話語越到後,其音越尖利,最後一個“恨”字,如烏鴉哀鳴,落了耳,令得容玨皺起了眉。他開口欲言,卻是發現麵前的女子已經沒了聲息。
“葉莫笑。”容玨俯身,抬手搭上了女子白皙纖細的手腕,那裏,已經沒有了一絲溫度。可是不該是這樣的,那杯毒酒,不會讓她死的。
容玨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直起身看向遞毒酒的那個黑衣人,聲音冷了下去,“你是誰?”
那黑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俊美的容顏,與容玨有五分相似,“皇叔。”
容玨看著黑衣人,“容華,你怎麼會來?”
容華笑起來,“朕怕皇叔舍不得下手,所以跟來看看。”
“怎會。”容玨垂下眼,袖中的手卻是帶了一絲顫。
斬月墨曆二年春,被封為戰神的葉貴妃因身體舊疾發作,病死榻上,舉國哀喪。
斬月墨曆二年冬,攝政王容玨刺殺皇帝容華,帝受傷,攝政王被囚天牢。
天牢。
容玨隻一襲單衣在身,雙肩扣著琵琶骨,分明是那樣的疼,容玨卻半點也無表情,隻盤腿端坐於地上,寒氣從四麵八方而來,侵入體內。容玨手指微微動了動,纖薄的唇緩緩勾起,卻是帶了苦澀,“原來,是這樣的冷......”
“皇叔覺著冷,怎麼不讓人備厚一些的褥子呢?凍傷了皇叔,容華心裏可怎麼過意得去?”男子聲音低沉,語氣卻是帶著上揚的歡悅。
容玨抬眼,看見容華讓人打開天牢的門走了進來。
容華俊逸地臉上帶著笑,“皇叔,你說說你,怎的就這麼不懂事?若是你懂事一些,將你的那些齷齪心思給藏好了,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不是麼?”
一直掩飾,卻掩飾不了情意,最後送自己的心上人上了黃泉路。
容華看著容玨,嗤笑出聲。
地牢陰寒,男人矜貴的氣質卻刻在骨子裏,不減分毫。
容玨抬眸,盯著容華,眸色泛冷。
他啟唇,聲如玉碎雪冷,“容華,此生我隻後悔,心思藏得太深。”
才會至死,也沒能讓葉莫笑知他半分情意......
“嗬。”容華諷刺一笑,“朕倒是不知道,皇叔還是這樣的癡情種子。隻是皇叔此生,也就到此為止了。”
言罷,容華轉身出了天牢。
很快,天牢裏混亂一片,“走水了!天牢走水了!”
天牢之外,容華負手而立,一雙眼印著火光帶了淺淺的笑意。
天牢之中,容玨眉眼低垂,並無臨死悲痛,眸中唯餘暢快。
“皇兄,對不起......”
斬月墨年三年春,斬月便換了曆年了。因由,是皇帝容華突發了急病,在隆冬時節,病死榻上。
這一生,誰更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