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陽西墜，天邊的一片晚霞在雲霧衙門的上空綻開了花，緋紅色濃重熱烈的非比尋常。

嚴麾麵色凝重而沉靜，雖坐在廳堂，人卻如矗立於玉山之巔，山風陣陣，雙袖已經鼓滿了風，心中被那風發意氣充盈激蕩著，抬起頭瞧著這片紅的近乎妖冶的晚霞，自言自語道：“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這麼豔的晚霞準是個好兆頭。”

雲霧衙門這麼多年沒遇到這樣大的案子，也沒遇到這樣硬氣的縣太爺。今日這樣全副武裝的陣仗，恐怕要成為許多年輕人捕快生涯中最為難忘的一次。

雄性生物生來好勝又好鬥，動物如此，人也如此，熱血激蕩著，騷動著，讓這群年輕的捕快躍躍欲試，懷裏揣滿了熱氣騰騰的英雄夢。

嚴麾瞧著人群中那格外瘦小的霍小玉，有些猶豫，那將她留下藏起來的心思忽閃著。四目相對，讓他有些心虛，到底是敗下陣來，霍小玉那晶亮的眼眸和信任的眼神讓他終於打消了顧慮。

為了今日之事，霍小玉昨夜花了幾個時辰軟磨硬泡到底是逼得自己點了頭，允諾言猶在耳，可事情到了節骨眼上又難免再生猶豫，心中便左右搖擺不停，到底是狠不下心讓她對自己存了失望和怨懟。

嚴麾心中喊了一聲“罷了”，小玉總歸不似閨閣女兒，若她變得乖順聽話，隻願意躲在別人身後，便不是她了？

嚴麾清點了雲霧衙門的捕快，年輕力壯的，加上老當益壯的，一共二十一人，將這二十一人分作兩隊，雙管齊下，以求一擊即中，一隊由寧捕快帶隊上威猛山拿匪首，解救傅燕燕。一隊由嚴大人親自帶隊直搗傅宅，掃了那些蝦兵蟹將。

霍小玉隨著寧家父子整裝就要出發，臨分別前望向他爹和嚴麾那一隊，不禁直搖頭，她自然擔心她自己的爹爹，不知怎地連那嚴狐狸也讓她擔憂起來？

今夜傅宅注定少不了一陣惡鬥，嚴大人狀元出身，耍耍筆杆子，寫幾篇錦繡文章想來是個魁首，這打打殺殺起來，便是個軟柿子了，他爹倒是個又生又硬的柿子，可卻是個逞強的柿子，一但自己打痛快了，把嚴麾扔一邊，大人那個軟柿子再讓別人捏了呢？

霍小玉腦中想到那汁液飽滿的一顆金燦燦的柿子，被人用力一捏，頓時皮肉迸裂，汁液橫流，軟塌塌爛成一團泥，霍小玉不禁一顫，連忙扯過她爹。

“爹，你保重，可別逞強。”霍小玉不放心，不停囑咐著。

“你才當捕快幾日，你爹我縱橫雲霧衙門幾十年，還用你囑咐？”

霍健瞧了女兒那模樣，口上逞強，心中卻軟了一片，對著寧康喊道：“老寧，可看好我兒子，這小子沒見過什麼世麵，一會到了山上要是嚇傻了，可記得給我拎回來。”

“嘿嘿，放心好了，大人剛才千叮嚀萬吩咐過了，一定照顧好你家這根獨苗苗。咱們可很久沒遇到過這麼大的陣仗了，等完事，咱哥倆喝一杯去。好好掰扯掰扯，誰才是雲霧第一的捕頭？”

霍寧兩人相視哈哈笑了起來，漸漸放下芥蒂，如今更是有了惺惺相惜的樣子。

小玉剛想再說幾句，霍健有些不耐煩了，道：“婆婆媽媽，這都什麼時候了，我跟你說，小心歸小心，你可不準慫。丟了我的臉麵，我可饒不了你。”

霍健瞧著霍小玉眉頭聳拉著，隻當她又要偷奸耍滑。當下就要惱，伸手就要打她的帽子。

“爹，你瞧你，大戰在前，切記浮躁。”霍小玉連忙退了幾步，雙手捂住帽子道：“爹，你照顧好大人，別淨想向前衝，您可記住了，嚴大人是主帥，可別丟了。”

霍健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嚴大人的事，輪到你操心了？自有我呢。”

雲霧衙門傾巢而出，嚴麾瞧著寧捕快帶著人馬徑直去了高猛山，這一隊人裏都是年輕精壯的漢子，背影瞧過去高大健壯，唯有人堆裏的霍小玉，背影單薄的有些可憐，麥稈般纖細瘦弱而芯子裏卻是極有韌性，使勁繃緊的後背顯示著主人緊張和興奮。

嚴麾雖是覺得讓她跟在身邊瞧著安心些，傅宅剩下的大都是男仆家丁，其中不定多少便是白頭山的土匪，一但動起手來反倒凶險，此去高猛山，庵中除了那個匪首，都是丫鬟婆子，又有寧家父子這樣的好手相護左右，反倒是更為讓他放心些。

嚴麾拍了拍身邊的長空，示意它跟著小玉。那長空會意，幾下便飛到了小玉的帽子上。小玉伸手摸了摸頭頂的長空，回過頭去，正瞧見嚴麾背著手，目送著這一隊人，身後的晚霞為他明媚的眉目增了一抹豔色，瞧著漸行漸遠的嚴麾，小玉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揮別親人的離別憂愁來。

霍小玉隨著寧家父子潛到高猛山上那庵堂外，月色正好，萬籟俱靜中偶有幾隻夜梟，叫聲在山中格外蕭瑟。

凝重的空氣讓小玉格外緊張，一雙眼睛不錯神盯著那漆黑的廂房，不自覺緊緊攥著手掌，山中寂靜，心臟擂鼓般咚咚的跳動，幾乎要衝破了她的胸口。一陣氣短，讓小玉不禁張大了嘴巴，灌了一肚子山風。

身旁的寧捕頭感受到小玉的緊張，伸手在她肩頭重重按了一下。寧捕頭寬大厚重的手掌中帶著一團火，熨燙了小玉單薄的肩頭和心中的不安，不禁讓她鬆開了手掌，山中涼風吹過，她掌中濕膩膩的汗已經冰冷一片，反倒讓她腦中清明起來，長長呼出一口氣，雷動天地的心跳漸漸恢複了正常。

幾人按照約定，潛在房前屋後，就等著三更一過，屋裏的傅姨媽發出信號，一擁而上，將那郎方按在床榻之上，今晚的事情便大功告成。

月亮已經被高高挑起，三更未到，還沒等到那信號，屋裏突然傳來一陣悶哼，便又迅速安靜下來。若不是山中夜裏極為寂靜，這幾個人又是全神貫注盯著那屋，那聲極低的響動，誰又能注意呢？

屋外的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