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蕎曼一向懂事，但江穀迪和薑白榆都知道，她內心是非常脆弱敏感的。

在陳思思的那個筆記本裏，薑白榆得以看到關於江蕎曼的童年。

江蕎曼的親生母親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母親多次辱罵和毆打幼小的她，然後薑白榆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那時的她隻有薑白榆一個好朋友，她總是小心地穿著長衣服將傷口藏起來，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異樣，所以粗枝大葉的薑白榆從未發現過。

後來，她母親當著她的麵跳樓，她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精神治療。她在那段精神極其恍惚的時日裏，隻有看到薑白榆畫的趣味漫畫才會笑一下。

再後來重組家庭，薑白榆不再把江蕎曼當成朋友，更不會關心江蕎曼的一切了。

江蕎曼在陳思思的悉心照料下，逐漸變開朗了很多。

她在陳思思這裏體會到了正常的母愛，但礙於薑白榆，沒辦法改口叫媽媽。

薑白榆回想起來，自己完全不了解江蕎曼，不知道她母親的真正死因，也察覺不到她的異常。

在筆記本裏，陳思思寫道曾多次想告訴薑白榆，都被她不耐煩地打斷和誤解，一味地認為江蕎曼是要把她唯一的母親搶走。

所有的誤會在長大後因為彼此都拉不下臉，也就不了了之。

“江蕎曼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堅強。江叔，你要相信她。成為舞台劇演員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作為家人的我們應該全力支持她。”

江穀迪怔了怔，忽地意識到江蕎曼這幾天對誌願的執著，還有眼底的那抹亮光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江蕎曼什麼時候表達過自己想要？

這似乎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以前瘦小的她哪怕是被她媽媽發狠了打，她都強忍淚水對他說自己沒關係，不疼。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怎麼可能不疼？隻是乖巧的她不想讓爸爸傷心罷了。

他怎麼能讓女兒第一次的請求，就被扼殺在搖籃裏？那是她唯一的想要。

“好，我尊重曼曼的夢想。”

江穀迪的聲音藏著幾分隱忍的哽咽，一口又一口悶著啤酒。

“謝謝你，江叔。”

“是我該謝謝你，你不說我可能會固執地讓曼曼填師範。”

薑白榆的目光飄遠，落在對麵什麼也看不清的江麵上。

這一次，換她守護江蕎曼的心願。

兩人把手中剩餘的啤酒碰杯喝掉，便散步回家。

到家樓下的時候，江穀迪的腦子裏莫名地回響薑白榆的話。

“我以前就想著長大後可以跟爸爸一起喝酒。”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福至心靈。

“白榆，你是不是接受我了？”

“江叔。”

薑白榆一腳踏進電梯裏，轉身望向自我懷疑的江穀迪。

“我們一起回家吧。”

江穀迪的鬆口讓江蕎曼片刻不敢停歇，急忙把海川藝術學院的戲劇學專業填在誌願的第一欄。

薑白榆看向熱淚盈眶的江蕎曼，心裏湧起一絲欣慰。

重生第一步：修改誌願，圓滿完成！

“薑白榆。”

江蕎曼梗著脖子，有些難為情。

“謝謝你。”

“我沒做什麼——”

薑白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後半句被江蕎曼打斷。

“如果不是你，我爸不會同意。”

這倒是。

不是她敞開心扉跟江穀迪喝酒，江穀迪可能還停留在‘為女兒好’的階段。

“不用謝。”薑白榆擺著手，往房間走。“陳女士的生日要到了，你準備禮物的時候記得也想想我。”

“哎你——”

回應江蕎曼的隻有薑白榆輕輕關上房門的聲音。

深夜的主臥裏，陳思思靠在窗戶旁，耳邊播放著薑白榆給她發來的錄音，那句‘我愛她’擲地有聲。

她的雙眼潮濕，為自己誤會孩子感到羞愧。她以為薑白榆是換個方式整蠱江穀迪，可事實是薑白榆在認真地跟繼父對話。

“白榆懂事了，你該高興的。”

江穀迪從身後環抱陳思思，伸手抹掉她的眼淚。

“你也是的，跟孩子說什麼愛不愛的......怎麼就由著她呢？”

“孩子難得想正式跟我溝通，我覺得真誠最重要。”江穀迪的頭靠在陳思思的肩膀處。“我想跟白榆成為朋友，不想擺架子。”

陳思思沒有反駁江穀迪，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不同的薑白榆。

“老婆，白榆那孩子肯定是接受我了吧！”

陳思思側頭笑著，打趣道：“接受你啦，她都說想跟爸爸一起喝酒了。”

這邊兩人在溫暖相擁，那頭的薑白榆深陷夢魘之中。

薑白榆看見自己渾身是血躺在那裏，不遠處的周星臨同樣不省人事。

現場密密麻麻圍著不少人，有的在打電話叫救護車，有的對著地上的她們指指點點，有的上前叫喚。

而她像個旁觀者，看著已經跟她無關的場景。

她在這裏重生，那出車禍的她是已經死了還是不存在了？

薑白榆沒有答案，她並不關心上一世的她是不是真的不存在或是死了。

她沒有什麼真心朋友，酒肉朋友基本都是過場製，玩樂局結束也就不會再見麵。

這樣回想起來，她是真的一無所有，還把時間都浪費在溫南析身上。

“薑白榆。”

眼前出現那張冷漠至極的臉。

“抱歉，我不喜歡交朋友。忘了告訴你，我討厭戀愛腦。”

“喂！你說誰戀愛腦？還有，誰要跟你交朋友——”

她指著周星臨痛斥，下一秒從床上彈起來。

“？”

薑白榆腦子發懵地環顧四周，她正裹著薄薄的空調被站在地上。

果然是做夢。

她平複情緒正要回到床上繼續睡時，卻發現有人一直盯著自己。她循著感覺看過去，陳思思站在門邊，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怎麼了？”

陳思思泡著綠豆，嘴裏還對著江穀迪念叨：“你們都不知道，我本來要去叫醒她，一推門發現她睡在床邊就快掉地上了。還沒等我走過去，她就一個翻身，我以為她要摔下去，結果她直接站著落地。那個場景實在太難忘，早知道讓你們都去看看！”

“......”

薑白榆往嘴裏塞著米飯，無語地望著說得起勁的陳思思，那眉飛色舞的樣子仿佛她是什麼打卡景點要讓大家參觀似的。

“你也是，睡到一點都還沒醒，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