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知慌亂抬起雙手抹去眼角的淚,起身跟著走了進去。
剛步入大廳,一抬眼便看到擺放在正中央茶幾上的那一堆大紅禮盒。
想必是那督軍小姐送來的禮物。
注意到顧知知的目光,周老夫人眸光微閃。
到底是心裏有愧,她拉起顧知知的手,訕訕道:“知知啊,想必你都知道了,那阿姨也就不瞞著你了。”
“那督軍千金可不是我們一般人家能得罪得起的,既然她看上了博文,博文也對她有意思,那你......”周老夫人頓了頓,下定決心道:“就成全他們吧。”
話落,顧知知眼淚險些又掉下來。
唱曲供周博文讀了五年書,把年邁的周老夫人照顧得無微不至。
就連這周家老宅,也是她拿著賣藝的錢從別人那買回來的。
如今一句成全,叫她怎能甘心!
顧知知強撐著,將眼淚憋回去,倔強抬起頭,“那我呢?”
成全了他們,她又應當如何?
似乎就等著顧知知這一句,周老夫人忙道:“你在我們周家待了這麼多年,我早就把你當作我的親生女兒了,你若願意的話,到時候離開梨園,我托人給你找個體麵的工作,再介紹個好人家嫁了。”
顧知知沒有說話,而是看向周博文。
那目光好似在說:你也是這樣想的?
到底是心虛,周博文目光躲閃,不敢對上她的視線。
顧知知喉頭哽了一下,艱難開口道:“博文,你不是說過等日後回來了,定要娶我回家嗎?”
此話一出,氣氛一下冷了下來。
周老夫人開口打破僵局,“知知啊——”
然,不等周老夫人說完,周博文便開口了,“年少時不懂事隨便說的,早就忘了,況且......如今我貴為大學教授,你一個戲子,怎麼配得上我。”
他聲音冷漠不帶一絲感情,連帶著顧知知最後一絲希翼被擊碎。
戲子......
原來在他看來,她隻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戲子。
可之前他分明說過,此生隻認定她顧知知一個人。
誓言的破裂竟來得如此之快。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留戀。
顧知知強撐著,朝他伸出手,“好,你我身份有別,你把這些年我郵寄給你,還有用在這周家的錢還回來,從此以後我們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還有這房子......”顧知知環顧了偌大的大廳一周,“也是我當年花錢贖回來的,你換成銀元給我就行,一共三千大洋。”
“三千大洋?!”周老夫人驚呼,“你怎麼不去搶啊。”
周博文臉色也有些難看。
在國外那些年,因為一直有著顧知知供養著,他從來沒有為生活費發愁過,更沒有出去工作過。
這次回來,雖說是被聘為教授,但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這麼多。
他從兜裏掏出幾張鈔票,“我這裏隻有三百。”
“那就先還三百,剩下的打個欠條,說一下什麼時候能還上。”
顧知知毫不客氣地扯過那張百元大鈔塞進兜裏。
周老夫人一看她來真的,臉色繃不住了,大罵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留你在我們周家白吃白喝這麼多年,就因為我們博文不肯娶你,你就恩將仇報......”
周老夫人似乎已經忘了這些年是誰無怨無悔在她身邊伺候。
她甚至將最惡毒的話都用在了顧知知身上,罵她不識好歹,罵她在梨園給客人賣藝賣身。
罵她是下流胚子。
顧知知不做言語,隻是將寫好的欠條伸到周博文麵前。
“簽字,畫押。”
周博文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你是認真的?”
“不然呢?”
當牛做馬這麼多年,總要圖點什麼吧。
沒有愛了,錢可不能丟。
周博文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終究還是簽下了名字。
看著他畫完手印,顧知知拿過借條掃視一眼,確認無誤後,折疊好塞進袖子裏,“一個月一塊銅板利息,要是不想越欠越多的話,還請盡快還錢。”
“還有利息?你......你個白眼狼,給我滾出周家!”周老夫人氣得將顧知知趕了出去。
顧知知被推出門外。
緊隨後而出的,是她在周家的所有行當。
砰!
鐵門在她麵前猛得關上,空留一片寂靜。
顧知知無措站在門口,淚水後知後覺湧出,她蹲下身一件一件撿起灑落在地上的衣服。
抱著所有行當,她哭著離開周家。
這些年掙的錢都用在了周家和周博文身上,冷靜下來後,顧知知發覺自己沒有去處。
她抱著行李茫然走在大街上。
突然,“哐當——”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顧知知低頭,是一把鑰匙。
顧知知猛然想起,這是前陣子同戲班子的一個叫蘇梅的姐姐交給她的。
因被前來梨園看戲的外地商人看上,蘇梅義無反顧離開梨園,跟著那商人走了。
臨走前將在這裏房子的鑰匙連同房子一同給了她。
顧知知隻當是暫時給她保管著,也從未去住過。
可眼下,這何嘗不是一個去處。
撿起地上的鑰匙,顧知知努力回憶著蘇梅跟她提過的房子位置。
好像是在城南......
顧知知往城南的方向走去。
路上黑漆漆的一片,背後吹來陣陣陰風,顧知知心裏犯起了嘀咕。
不由得加快腳步。
突然,脖子上傳來一陣涼意。
她下意識扭頭望去,對上一張黑不溜秋的人臉,“啊——”
“閉嘴!”低沉、帶著警告意味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顧知知還沒來得及尖叫,嘴巴便被捂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她被嚇得一整個人呆住,任由身後的男人將她拖進一旁黑不見底的小巷。
兩人剛躲進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人呢?”
“報告隊長,附近都搜遍了,還是沒找到。”
“繼續找,找不到等著挨槍子吧!”
“是!”
急促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顧知知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試圖看清楚近在咫尺的男人。
然而,周遭黑漆漆的一片,她什麼也看不清楚。
卻能清晰感受到橫在脖子上的匕首帶來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