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沒有收拾殘餘。
我將滿當當的洗衣盆推到一旁,拿帕子將沾了臟水的手指一根根拭淨,隨後進了裏屋安寢。
第二日,我也並未像從前那樣早早起床做早飯,隻將豆腐做好,便推著出了門。
臨出門時,還撞見了秦晏青。
他扶著頭從屋裏踉蹌著出來,見到我時眼神遊離:
「我昨天……沒說什麼吧?」
我沒說話,隻看著他。
他似乎沒察覺出異常,便又說:
「下午鄉學的大學究來,他最愛你的蓮子糕,記得送過來,勿要誤了時辰。」
還想說什麼,可我已經推著木車出了門。
我的豆腐鋪子在城郊,和秦家所在的巷子隔了老遠。
每一天,我要五更便爬起來,將泡了一夜的豆子撈起來,磨豆漿,做豆腐,還要給秦母和秦晏青煮好早飯。
秦晏青脾胃虛弱,喝的粥要煮得米粒都看不到。秦母又好吃工藝複雜的甜食。
我一邊做豆腐,一邊看顧著綠豆酥的火候,一邊還要用湯勺不斷攪拌粥,才能煮得兩人都滿意。
可今天,這些都省了,反倒是讓我多餘出半個時辰的工夫睡覺。
一路到了豆腐鋪子,周圍已經有好幾家店下了木板。
門口已經有幾個街坊在等,見我將木車放到一旁,還熱心地來幫忙。
這一兩年來,由於秦晏青的原因,叫我「豆腐娘子」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但我卻知道,秦晏青對我的這個名字卻是深惡痛絕的。
在他的口氣中,就因為我「豆腐娘子」的賢名過盛,才讓他不敢休棄於我。
可我卻不明白,若是他真心想要娶嫡姐,又怎麼會受這些俗名所累呢?
我在豆腐鋪子一直忙到了中午。
豆腐賣得七七八八,隻豆花桶裏還剩得些許豆花。
一旁賣字畫的鄭娘子問:
「秦家娘子,你今日留得這麼晚,不用去鄉學給你相公送飯嗎?」
她原是私塾先生的女兒,夫君死了之後,便做起了賣字畫的營生。平日裏,和我說話也多。
我搖搖頭。
她心裏頭的稀奇我懂得。
畢竟,之前秦晏青吃不慣鄉學的餐食,都是我去送的。
每日早上來急匆匆的賣完豆腐,便又要忙手忙腳的趕回去,煮飯送飯,再回到家裏,喂豬喂雞,灌溉菜園,操持其他家務。
可今天眼看過了正午,我卻仍然沒動。
我沒有回應她的奇怪,隻是微微仰起頭:
「鄭娘子,你能教我算賬嗎?」
鄭娘子愣了愣,隨後笑了:「自然是可以的。」
她又加上了一句:
「就算你家相公識文斷字,但畢竟自己的生意,能識字、會算賬,也是好的。」
我低頭稱謝,輕輕地眨巴掉睫毛沾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