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忘塵來過長安兩次。
第一次,為了給撿來的妹妹林清月治病,他把自己賣了半兩碎銀當苦力,卻又被人轉手送到長安城試藥。
試藥中毒瀕死時,他被扔到城外亂葬崗。
路過的智遠大師救了他。
還收他當弟子。
給他剃度,傳授他高深的大乘佛法,教導他修行。
第二次,是他主動來的。
他得知林清月成為醉仙樓花魁,看似風光無限,有無數貴胄子弟為見她一麵爭得麵紅耳赤。
說到底也隻是權貴隨意狎玩之物。
所以,他來了。
他想要帶她脫離苦海。
與預想不符的是,陷入苦海掙紮的卻成了他。
......
“忘塵哥哥,這是你第三次來找我了。”
“可是......這裏是醉仙樓,來這裏的隻會有一種人,那就是想要紓解欲望,恨不得死在女人肚皮上的男人。”
“這些人中,找上我的人最多,你會是其中之一嗎?”
林清月披著件淡綠色薄紗,曼妙身材若隱若現,令人浮想聯翩。
她語氣嫵媚至極。
可那張精致的臉龐卻格外清純。
許忘塵穿著件素色僧袍,手持佛珠手串。
被問及時,他手中撥動的佛珠頓了一刹那,心臟抽痛,目光哀傷,“清月,你何必作踐自己?”
“作踐自己?”
林清月冷笑一聲。
她湊近許忘塵,望見少年僧人那俊朗的臉龐,微微愣神。
曾幾何時,他們也是如此親近。
她趴在許忘塵的背上,聽他講述那些從說書人口中聽來的故事,約定以後也要像故事中的角兒一樣,結為夫妻,生死相依。
可如今,物是人非。
林清月淒笑一聲道:
“許忘塵,這幾個字你沒資格說我。”
“你口口聲聲說要救我脫離苦海,可我被一群臭男人壓在身下的時候,你在哪裏?!”
“重逢那日,你說好三日後來給我贖身。”
“我滿心歡喜地等了三天,等來的卻是你成為公主駙馬的消息!你有想過我那時候的心有多痛嗎?”
“都說出家人不說誑語,你卻滿口謊言!”
“你說,我能信你嗎?”
許忘塵閉上雙眼,沉默不語,內心一片悲慟。
直到門外傳來龜公的聲音,“清月姑娘,陸公子來了,在樓下等你,是否要讓他現在上來。”
“聽見了?”
“我喜歡的人來了,你可以走了。”
“以後也不要再來,因為你這張虛偽的臉,讓人看了作嘔!最重要的是,知言要是誤會,他會不高興的。”
林清月毫不留情地下達逐客令。
接著坐在梳妝鏡前,卸掉臉上脂粉,換上件暖白色流紗長裙。
頃刻間便從嫵媚妖女成了嬌羞仙子。
女為悅己者容,
不外如是。
見這一幕,許忘塵內心愈加悲苦。
他沒有解釋,麻木起身,取下佛珠手串放在桌上說:“數日後,會有大雪落下。你從小畏寒,這串佛珠被我加持佛法多年,有些許神異,可以替你驅寒,記得戴上。”
走到門口,他深吸了口氣,聲音淡淡飄出。
“往後,我不再打擾你。”
聽見這句話,林清月呼吸一滯。
她嘴唇微動,卻什麼都沒說。
下樓時,許忘塵與陸知言撞上了。
陸知言停下腳步,哂笑道:“駙馬,要是公主知道你來醉仙樓尋歡,怕是會生氣的。”
許忘塵沒有理會陸知言的挑釁。
他嗅到了陸知言身上一股熟悉的花香,和他那位公主妻子身上的一模一樣。
兩人擦肩而過。
走到拐角處,許忘塵突然捂著胸口。
鑽心的劇痛襲來,令他難以站穩,臉色也刹那間變得無比蒼白。
此刻,也終於明白師父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世若火宅,眾生皆苦。
苦海作舟,爭渡爭渡。
可如今,三個月前口口聲聲說要愛他一輩子的人,十三年前他發誓要嗬護一輩子的人,如今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陸知言。
他身陷苦海之中,卻是無舟可渡。
許久,許忘塵才緩過來。
他剛走出醉仙樓,來到街道上,便看見自己留下的佛珠被人從窗子拋出,落在地上散落開,佛珠四處滾動,被行人踩入地磚縫隙淤泥中。
見此,許忘塵閉了閉眸。
再睜眼,無悲無喜。
道了聲佛號,他回到公主府。
剛進門,兩名孔武有力的護衛按住了他,將他雙手雙腳束縛住,帶到公主寢宮中。
姬若薇慵懶地躺在金絲軟榻上,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護衛出去。
護衛遵令離開,順帶關上了門。
兩人對視片刻後,姬若薇站了起來,取下掛在牆壁一側的軟鞭隨意甩動著,發出一陣劈啪的爆鳴聲。
啪!
下一刻,她對著許忘塵胸口就是一鞭,眼神中充斥著高傲與不滿。
“許忘塵,你隻能是本宮一個人的!你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嗎?誰允許你去找林清月的?”
“怎麼?”
“是隻有林清月那個花魁,才入得了你這位高僧的眼嗎?!”
“你要清楚,現在我才是你的發妻!”
姬若薇暴怒無比。
許忘塵歎了一口氣,目光一片仁慈平靜,輕聲道:“你臉上的毒素,隻差最後七天便能徹底祓除,此時不宜動怒。”
“還有,你既然心悅陸知言,又為何不與我早日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