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席
素離走後,微生嫵獨自往宮裏去,在南門口,常複與素離及時接應,帶人補齊空位,才不顯得公主儀架有失。
通往太和殿的長長石階上,鋪就百米長的紅綢,並有寶石點綴。
文武百官有些比她到得早,已經有序站在紅綢兩側了。
她瞧了大殿前的這般布置,緩緩抬腳踩上去,麵無表情來到自己的站位。
麵上無言,但心裏絕對有。
冊後大典,端的如此儀仗,確實是給足了寧皇後和寧家的麵子……
想當年,她母親昭明皇後都未享受這般待遇。
隻匆匆與聖上成婚,因為出身原因隻能當個妃,聖上答應她待百官怨言消去,他自會封她為後,許一個名正言順的妻位和後位。
誰知成婚不到一月,大淵便與邊陲小國發生戰爭,耗時十餘年才平息,可謂勞民傷財,損大淵根基。
於是順理成章的,母親所求的名正言順往後推延。
作為妻子,她自然主次分明,大淵剛經曆戰爭,聖上定然以江山和朝堂為主,想不到她的……
她受著便是。
卻如何也想不到,方有好轉,聖上是立了後,卻不是她。
是比她年長幾歲的國公之女章氏,以權勢威逼聖上,許章家皇後的榮光。
聖上無奈,更無奈的是,這章氏未婚先孕,被立為後時,已有一子。
礙於大淵朝皇規和帝王家顏麵,聖上隻能承認那孩子為自己親生,還為避免猜忌,迅速立他為太子。
那時的大淵白晝,比黑夜還黑。
她的母親最終失望寒心,暗暗出宮回了江湖師門,陪著自己無人記住的女兒,那個真正該被人尊敬擁戴的大淵公主……
母親心疼自己生於戰場,終日在寒風刺骨的邊疆與冰冷的兵刃接觸,又痛心她小小年紀刻苦練武,上陣殺敵不輸男兒。
一時間,盯著地麵上的紅綢,微生嫵思緒飄遠,直到門口有太監高喊一句:
“臨陽侯到!”
才拉回她的思緒。
女人聽見是君燼,不動聲色側目看過去——
今日的他,身著華貴,氣質出塵,一派溫潤謙遜,看上去除了豐神俊朗年輕侯爺的形象,更有貴公子的獨特。
然,微生嫵不在意他的打扮,直直盯著那雙晦暗幽深的眸子,意味不明。
奸邪小人和智深賢臣見的多的她,是真的看不透這個名聲遠揚的君燼。
覺得不簡單,卻無法找到他不簡單之處。
並且,自己地位在他之上,按理說他應該比她早到才是。
她路上遇刺耽誤時間,來得晚了些。
這個君燼,卻來的比她更晚。
光明正大不分上下、不分尊卑?
如此想著,微生嫵移開視線。
可這時,男人無意一般對上她移開的目光,暗自笑了。
典儀結束,入夜,便是筵席。
眾人齊聚安寧宮。
微生嫵的位置是在右邊第一個,此刻正淡淡吃著,並不關心台上那兩位和身邊的人。
隻是開席已過一刻鐘了,左方那道灼熱的目光一直未收。
她幾分煩躁,端茶的同時順著目光看回去——
初冥。
這少年將軍,前些天對她怒目,此刻又一直盯她。
是做哪樣?
感受到冰冷帶著警告的眼神作為回應,在她左前方位置的初冥,些許羞愧地低了低頭。
一低頭,腦中灌入的盡是三日前,他去公主府找她比武的場景。
沒打過。
但一向好勝的他,後來越發不在乎輸贏了。
因為他發現,這個微生嫵,不似傳言那般惡劣。
坐在微生嫵正對麵的君燼捕捉到兩人的這番動作,輕輕一笑,眸光漾著玩味。
看了寧尚書一眼。
一直眼望高台上皇後的寧修,忽然接到暗示,急忙擺正姿態。
舉起酒樽道:
“聖上,今日冊後盛況,乃臣寧家之幸。
臣自請敬聖上和皇後娘娘一杯。”
容風止一直皮笑肉不笑地與新後演著夫妻和睦,此刻聽言,笑道:
“朕允了。”
說著,亦端起酒樽。
眾大臣皆看著這般場景,心裏暗暗感歎和嫉妒寧家百年修來的福分,居然出了個皇後。
如今後宮空浮,新後自然便是後宮獨一人,假以時日,誕下皇嗣,尊享的榮華更是數不勝數。
寧家也會水漲船高。
莫大的福分和運氣,誰人不豔羨……
聖上、新後和寧修敬酒之後,其他大臣見勢,順道提議:
“聖上,難得我大淵再立新後,為大淵增福。
臣鬥膽,請諸位為皇後娘娘獻福詞。”
容風止幾分猶豫,畢竟方才大家隨同寧修敬酒時,微生嫵沒動作。
置若罔聞一般。
若是再說福詞,微生嫵指不定更不高興。
誰讓,他對這個女兒的了解來說,大典之後再參加筵席,已經是她收斂。
此刻,她還是沒動作。
容風止隻好默認她不介意,便道:
“允。”
但他在開口前注意微生嫵情緒的動作,被身旁的寧皇後寧夢收入眼底。
不由心生不滿。
說個福詞都要顧慮女兒喜歡與否,到底今日誰是主角?
如此想著,寧夢看向台下距離自己沒多遠的微生嫵。
然而剛看過去,便與女人四目相對。
一陣森寒從那靈動的眼眸中透出,寧夢隻覺僅僅一眼便錐心刺骨。
忙挪開目光。
下一瞬,便看丞相石淮對自己舉杯,開始說福詞。
與此同時,其他大臣亦舉杯,待丞相言盡,按著地位高低,說出福詞。
甚至於不善言辭的初奉大將軍,都說了。
君燼自然也不例外。
並且所言,獨具心意,惹得聖上不住誇讚。
眼看一群人說完,大殿上隻剩微生嫵一人未語。
難免不妥。
雖說今日她真的不說,聖上也不會真的對她怎樣。
誰讓他們這位聖上,隻有這麼一個女兒……
寶貝得很。
容風止是觀察到女兒自始至終未正眼瞧過自己身旁這位皇後的,方才敬酒也不敬,想來,心裏那道坎始終過不去。
他明白。
於是不罰。
此刻眾人視線不由自主齊聚微生嫵身上,想看她是否真的不說。
容風止見此,不願她為難,正要開口,結果——
微生嫵輕輕勾唇,儀態端莊舉杯,額頭兩側珠串絲毫不晃,微微側身看向台上的寧夢:
“我祝寧皇後,德可配位。”
“阿嫵!”
話音未落,容風止就‘訓斥’的語氣開口,臉色可見慍意。
大好日子,這女兒祝人家“德可配位”?!
一語,與方才各大臣的華麗辭藻天差地別!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點是,她這話公然大不敬!
他不得不‘訓斥’了。
然微生嫵聽得父皇說自己,神色依然不改淡漠,帶了幾分冷笑,又道:
“皇後娘娘可還滿意我這福詞?”
寧夢盯著她,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說吧,可微生嫵明擺著連聖上都勸不住,更何況她。
不說吧,滿朝文武大臣座無虛席,都等著看寧家的笑話……
“阿嫵……離席!”
女人第二句話亦是才說出口,就聽容風止氣的麵色難看,一拍桌子。
來了個真正意義上的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