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君燼一愣,接酒的動作倒是熟練利落。
“飲完這壺酒,本殿讓你走便是。”
微生嫵目光轉在天空中那輪圓月之上,也懶得一直盯著他了。
這男人,柔弱嬌貴,才華橫溢不假,卻始終提不上她的興趣。
而且看他這樣子,沒準,那方麵不行。
若真如此,那她更瞧不上了……
“公主原來是如此之人。”
君燼懂江湖人的樂趣,坐在屋頂喝酒賞夜景,是極為常見的。
不曾想,這公主歸京兩年有餘,始終保有對漫漫江湖的憧憬,朝廷水深卻始終沒有淹沒她的這份自由。
也正如他所想,她不喜朝堂。
“哪樣的人?”
微生嫵曲腿而坐,拿著酒壺的手搭在膝蓋上,又笑了。
然而這一笑,並非往常的冷笑。
是心喜而樂。
“聽聞公主生於戰場,樂於江湖,是個逍遙直爽之人,今日看來,京城市井傳言,不可信。”
君燼說著,似乎有新發現。
他定是要對付這女人的,可似乎,他可以換溫柔些的方式。
“信與不信,與本殿何幹。”女人媚眼又看他,笑容愈發魅惑:
“隻是臨陽侯,僅憑今夜本殿這般作為,便說市井傳言不可信,看來,對本殿探查過啊。”
兩年,大淵人人詬病她的種種不是,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江湖事,更休提那時的脾性。
而這個君燼,開口說她性子說得肯定。
怎能不惹人懷疑。
“公主尊貴,乃大淵唯一皇嗣。當然要記掛的。”君燼淡然。
“是嗎?那臨陽侯亦是聰慧之人啊,單單看本殿,便看出非比尋常之處。”
女人的話,一半認真一半調笑,叫人捉摸不透。
但君燼,不怕她這種刁難。
“臣定然是有過人之處,才當得起侯爺的位置。”
“的確。”
微生嫵心中有數,坦言說起別的事:
“君侯年輕有為、胸懷抱負,是人中龍鳳。本殿才疏學淺,不妨為本殿說說君道。君侯不會不願的。”
君燼知道拒絕不了她,微微勾唇,溫潤道:
“臣遵令。
隻是不知公主,想聽之具體。”
“君侯是如何當上臨陽侯的?”
“臣生於君家,世代為大淵效力。家規繁嚴,自小刻苦,方有今日。”
微生嫵就猜到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也不怒,笑道:
“如此啊,那君家真是教子有方。此次君侯立功而歸,想來,殯天的君家長輩,欣慰不已。”
“公主武藝高強,自幼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乃臣遠不能及。”
“謬讚了。”微生嫵不禁更高看他,稍微湊近,盯著男人無懼無畏的晦暗眸子:
“君侯,好生惹本殿歡心。”
“臣之榮幸。”
“世人提我,皆說我殘暴不仁、目無王法,到了君侯這裏,卻隻字不提。
君侯真是記掛我,十七年不曾有人記住的往事,你竟然知曉。”
這君燼,比她想象得更聰明些。
“公主並非傳言那般之人。”
君燼也不怕她知道,他的確細細調查過她,反正也不是些秘密,知道了,她也不能怎樣。
反倒,世人遺忘的事,他記得。
對他有利。
誰讓這個微生嫵,曾經被朝廷、被世人遺忘她的公主身份之事,肯定對她打擊不小。
微生嫵飲下最後一口酒,漸漸恢複那份冷傲邪佞,冷嗤一句:
“君侯說錯了。本殿,還就真如傳言一般。”
君燼些許困惑,但下一瞬,女人忽然抓住他,飛下屋頂。
轉身,再不看他,走了。
時辰不早,筵席,也到了結束之時。
君燼望著夜光下女人冷寂孤傲的背影,總感覺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微生嫵,並沒看起來那麼享受自己如今的地位與權勢。
但她方才說他說錯了。
他想不明白,因為他不可能說錯。
瞧著手中的酒壺,君燼百思不得其解,直到——
翌日,辰時。
早朝已過,各位堪堪離開大殿正在回府途中的大臣們,被一道聖旨召回。
齊聚大殿,卻不見龍椅上的聖上。
君燼沉靜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今日這般反常,必然有大事要發生。
不一會兒,眾臣小聲議論中,門口的太監突然喊道微生嫵的到來。
大殿之內瞬間無聲,目光齊聚女人身上。
她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公主殿下。”
眾臣的禮數自是不可少的,他們也清楚自己惹不起她。
微生嫵在受禮中,第一時間將視線落在君燼身上。
男人一抬頭,便看見女人含血的笑眸,既邪又詭。
藏著無數的壞主意。
他貌似想通昨夜她的話了。
今日眾臣集聚於此,他也明白是為了什麼。
微生嫵沒來之前他沒猜到,她來了,他就猜到了。
女人站定沒幾個呼吸,容風止從後殿緩緩而來。
施禮畢,就見聖上的目光一直在女兒身上。
“諸位愛卿,昨日之事,朕希望有人給個交代。”
容風止看著淡漠卻眸子淬血的微生嫵,幾分無奈,幾分心疼。
聖上一語,點醒眾臣,慎刑司主事張覺順勢站出來:
“稟聖上,臣等昨日遊巡之時,在宮門外發現數十具刺客屍首,經查,這些刺客早早埋伏,正是在玉華公主前來宮中的必經之路。”
丞相石淮一聽,幾分驚恐:
“幸得公主殿下相安無事。聖上,此事須嚴查,公主無事則安,若昨日當真出事,後果不堪設想。
況且,膽敢在冊後大典之日行凶,是對寧皇後的大不敬,更是對聖上的大不敬,傳出去,恐損大淵國威。”
容風止道:
“朕自然清楚茲事體大,今日諸位愛卿齊聚於此,定要給朕、給公主一個說辭。
冊後大典之日,宮中內外戒備有失,內軍當罰,禁衛軍更該嚴罰。”
說著,容風止叫王公公宣告禁衛軍統領入殿,指明罪責,降下罪罰。
其中,以保護公主不當罰的最重。
統領惶恐領罰,退殿之時抬頭瞧了一眼,卻也隻是捕捉到微生嫵的一抹倩影。
眾人聽得非常清楚方才禁衛軍的罪,於是一個個的,冷汗直流。
護衛天子與太子的禁衛軍都要受重罰,要是查出此事的幕後主使,更不知要降下多大的罪。
他們都明白,大典之日見血是對寧皇後的大不敬,是為重罪、死罪。
但比之更為嚴重的,是此次刺客刺殺的對象,是微生嫵。
若換成別人,聖上不會如此震怒。
而後,容風止道:
“張覺,你繼續說。”
“是,”張覺聲音有力洪亮,“經查,這些刺客為江湖中人,專行刺殺之事,做的皆是些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買賣。
他們武功不低,雇的起的,必然是三品以上官員。
公主早已不與江湖有染,不是江湖恩怨。
況且昨日戒備森嚴,宮內外出現疏漏,一來為內軍失職,二來——”
“二來是有人故意放這些刺客進來,早已埋伏在必經之路中,那便是蓄意已久。”
容風止越聽越氣,打斷張覺的話,接著道:
“又能有錢財雇的起刺客,又能放他們過了內軍防備,提前埋伏,不是朝廷命官之舉,又會是何等情形!
張覺,朕隻問你一句,凶手查到與否?”
“回——”
“父皇,”微生嫵忽然開口,打斷張覺,上前兩步,“既然是兒臣遇刺,兒臣來說吧。
兒臣,知曉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