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人是白月光

果然，阿玉不依不撓起來，上來撕扯顧曼青。

顧曼青的頭發本是綁著發髻，被她一扯之下就散了開來，發梢帶著點卷兒，落在肩上、背後，臉上也染了緋紅，她本是過於素淨的裝扮了，這般反而多了幾分妖嬈之意，便如上好的景泰藍花瓶，倒是開出妖冶的花來。

阿玉瞧著顧曼青的樣子，倒是整了一怔，隨即又咬牙切齒起來，道：“果然是個狐媚子！”

阿塵見她欺辱顧曼青，便不客氣起來，一把拽過她，就她狠狠摔在地上，冷著臉說：“九叔已經說了，喬先生就是這麼吩咐的，識相的你就拿了錢快走，否則我讓你就死在後頭巷子裏。”

阿塵本是個子甚高，笑的時候還帶有幾分稚氣，可一冷下臉來，便如一柄泛著寒氣的刀刃。

阿玉聽到他言辭裏威脅之意，就不敢再大放厥詞，便隻能起身，悻悻然地說道：“走就走，這麼凶巴巴的做什麼？”

顧曼青卻隻縮在一角。

在醫院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是豁出了臉麵，可當真這個時候，她卻覺得自己是極為羞恥的，原來在眼前這個少年眼裏，自己和阿玉本來就無甚區別，都不過是借著秘書的名頭來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罷了。

阿玉叉著腰走了幾步，卻又突然折回身顧曼青身邊，上下打量她，語氣裏極為不屑：“真不懂，就算你生得還不錯，可也不年輕了，這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喬先生是看上你哪裏了？”

顧曼青隻低著頭，不說話。

阿塵就去趕她，不耐煩地說道：“你走不走？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阿玉就罵罵咧咧地走了。

顧曼青一人站在那裏，半晌她才麻木地想起將一頭亂發挽了起來，隻是突然間一陣悲淒湧上心頭，便捂著臉哭了起來。

不過，她隻哭得一陣，這滿腔子委屈宣泄了，心緒便就淡了，隻枯坐在那裏，望著黃浦江，心道自己這會兒跳下去，倒是不是就幹淨了，倒也是一了百了。

可轉瞬，顧曼青又不甘起來，隻心道：明明是孫民不負責任，置兩個孩子於不顧，我不過是想和兩個孩子一起活下去，我又有什麼錯？要錯也是那些男人，憑什麼總要怨怠女人？

顧曼青便又擦了眼淚，拿袋子裏的脂粉補了妝，一切看上去如常。

到了午飯辰光，顧曼青倒是特意去附近小攤子，去買了幾塊油糕，拿手絹包了，去尋那阿塵。

“那個你叫阿玉姐的是喬老板的情人？”她小心翼翼地打聽。

阿塵卻隻當她吃味，連忙擺著手道：“顧小姐，這阿玉啊，是百樂門的小姐，也就跟喬老板跳了幾次舞，就生出點癡妄的心思來，這喬老板沒辦法，隻能讓她在這兒做秘書擋一陣子。”

顧曼青倒是忍不住心裏冷笑：原來喬源這安置人做秘書的活兒，早就輕車熟路。

“不過顧小姐你和她不一樣的，你別放在心上。”

顧曼青故意眨巴眼睛，“我和她有什麼不一樣？”

“你一看就是讀過書的啊！喬老板曾經和我說過，他最尊重讀書人。”

顧曼青倒是一怔，問道：“喬老板既然有這麼大產業，一定自己也讀過不少書，他怎麼會在意別人讀不讀書？”

“那倒不是的，”阿塵剛剛威脅阿玉走的時候渾然就是一柄尖刀，這會兒卻又和顧曼青暢所欲言，倒似個赤誠孩童，“我聽九叔說，老板以前也是討飯來到上海的，做過一陣子削水果皮的小販，本來也是大字不識一個，還是認識了夫人之後，夫人教他的呢！不過喬老板好學，後來自個兒請了私塾還有西洋先生，學了好些東西。”

“夫人……你是說喬先生的夫人林婉春嗎？”顧曼青也沒想到會從阿塵嘴裏聽到林婉春的名字，更沒有想到林婉春和喬源之間竟會是這樣的淵源。

“是啊！”阿塵聽提到夫人，眼睛就更加亮起來，“夫人可是啟明女中的高材生呢！她平時裏最喜歡的就是看書，而且聽先生說夫人還懂建築，聽說複興路上的那叫什麼鮑爾的什麼樓還是夫人設計的呢！”

“因是鮑爾教育基金會辦公樓。”顧曼青淡淡地說道，而她心裏驀然生出一股酸澀之意，隻覺得自己如同陰溝裏的鼠，竟藏著見不得人的齷齪心思，更為著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感到難堪起來。

“阿塵……”顧曼青剛還想從他那兒打聽些什麼，他倒是慌亂起來，突然站起身，結結巴巴地說道，“喬、喬先生，我什麼也沒說。”

顧曼青一驚，轉過身，就看到喬源搭著帽子，仍是那張似笑非笑地臉，說道：“想不到顧小姐這般關心我。你不必與阿塵這兒旁敲側擊，不若讓我親自與你說說吧！”

顧曼青心裏登時生出無數懊悔來，隻恨不能咬掉自己舌頭，生恨自己無端端去打聽眼前的人，眼下就隻能低眉順眼地說道：“是，喬先生。”

顧曼青跟著喬源一路往四樓走去。

阿豹阿文兩個少年倒是一左一右撲在阿塵身上，說道：“阿塵哥，這老板千百年難得來趟這裏，今兒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阿塵白他們一眼，訓道：“你們沒看見老板為誰來的啊？”

“顧小姐？可是我覺得顧小姐還沒阿玉姐好看呢！老板怎麼就喜歡她啊？”

“人家是有詩書氣內涵，老板就喜歡有內涵的你們懂不懂？”

兩個少年對望一眼，然後紛紛搖頭。

阿塵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隨即又歎了口氣道：“不過依我看，還是因為顧小姐是讀書人，跟夫人有些像，但凡夫人對喬先生有點好臉色，喬先生都不會找這許多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