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淺檸笑而不語，隻是淡淡的看著沈依依。

沈依依如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一樣，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

又顧及著形象，不好把場麵鬧得太難看，一時間竟尬在了原地。

蘇淺檸挑了挑眉，這才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錢，與你何幹？倒是要勞煩你，還得費盡心思的想辦法當眾下我臉麵。”

沈依依被懟的啞口無言。

蘇淺檸說的也沒錯，這錢是人家自己的，莫說是來國營飯店吃上幾盤菜了，就是隨手撒在路邊，那也是她的自由。

旁邊有人忍不住嗤笑出聲來：“感情在你們眼裏，下飯館子吃點東西，就算是資本家了呀。那這往後咱可不敢來飯店吃飯了，免得碰上你們這種瘋狗，平白無故惹了一身晦氣。”

沈依依被笑得麵紅耳赤，額上都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不能再和蘇淺檸爭辯，便隻好轉頭關心嶽鵬宇。

“鵬宇哥，你怎麼樣了？”

嶽鵬宇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盤子菜砸懵了，到這會兒聽到沈依依的聲音才反應過來。

“蘇淺檸！你敢對我動手！”嶽鵬宇怒指之蘇淺檸，“我告訴你，今天這事沒完！”

蘇淺檸斜眼看他，唇角扯出一絲冷意，隨機毫不猶豫的抄起另一個盤子，又一次蓋在嶽鵬宇的臉上。

滾燙的紅燒肉汁水混雜著油星，順著嶽鵬宇的頭發淌下來，糊了滿臉，黏膩的肉塊還掛在他的下巴上，惡心的嶽鵬宇幾乎要吐出來。

短暫的死寂後，整個國營飯店爆發出更大的聲浪。

“我的天！”

“漂亮啊！這姑娘夠剛的！”

“哎喲喂，瞧這一頭一臉的油......”

沈依依尖叫聲更加刺耳：“鵬宇哥！”

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想替他擦拭，可那剛剛觸碰到嶽鵬宇，指尖就也沾了油腥，惡心的沈依依險些當場吐出來。

當下也耐不住性子裝什麼賢良淑德了，直接就收回了手去，縮在了一邊沒了動作。

“你這個惡毒的資本家小姐！”

嶽鵬宇氣得渾身發抖，用力的抹了一把臉，不顧形象地嘶吼。

“大家看清楚！看清楚她的真麵目！這就是大資本家蘇家的女兒！仗著家裏有幾個臭錢，囂張跋扈，無法無天！我們革命群眾辛辛苦苦工作，流血流汗的時候，她們這些人就隻會享受，搞資本主義那一套奢靡享樂！”

他這番極具煽動性的言辭，將一頂“資本家階·級敵·人”的大帽子精準地扣在了蘇淺檸頭上。

這年代，“資本家”這三個字本身就帶著沉重的原罪，足以在普通人心中激起天然的敵意。

方才還作壁上觀的客人們眼神瞬間變了。

看著蘇淺檸桌上那兩個葷菜和那白花花的米飯，再對比自己碗裏的素菜粗糧，不平的情緒悄然彌漫開來。

“看她點的這菜，確實不像缺錢的......”

“剛才是真夠囂張的，直接就砸人臉上......”

“哎喲，難怪剛才他說，那個小混混是這姑娘找來的！那些個小混混平日隻要有錢，啥不幹啊？”

一時間，眾人灼灼的目光全都落在蘇淺檸身上。

沈依依見火候到了，立刻配合地嚶嚶哭泣起來，抓著嶽鵬宇被油汙染透的袖子，哭的委屈又可憐。

“嗚嗚......鵬宇哥......算了，別說了......蘇姐姐家世好，有背景，我們鬥不過的......”

“依依！不能這麼說！”嶽鵬宇一臉悲憤，用力握住沈依依的肩膀。

“我們是工人！是國家的主人！我們行的正坐得直！用不著害怕她這種靠著剝削起家的寄生蟲！今天這件事，我們必須追究到底！”

蘇淺檸冷嗤一聲，目光緩緩地掃過圍觀的眾人，最後定在嶽鵬宇身上。

蘇淺檸這陌生的眼神，讓嶽鵬宇不禁心頭一緊。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蘇淺檸，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嶽鵬宇心中竟有一種蘇淺檸像聊齋誌怪故事裏，被人給奪了舍的感覺。

“你、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嶽鵬宇極不自在的，磕磕巴巴的開口。

“嶽鵬宇。”蘇淺檸一字一頓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眾人屏息凝神，都好奇的看著蘇淺檸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你說我資本家小姐，奢靡享樂。那我問你，你這身行頭，從裏到外，哪個扣子哪個線頭是你自己掙來的？”

蘇淺檸歪了歪頭，目光蔑視的看向嶽鵬宇。

“你吃的每一頓好飯，喝的每一滴酒，抽的每一根煙，哪一樣離得開你口中的‘資本家小姐’給你倒貼？”

蘇淺檸往前踏了一步，逼視著嶽鵬宇。

嶽鵬宇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張口便反駁：“你胡說......”

蘇淺檸根本不給他插話的機會：“我請你搞清楚！如今是你，欠著我錢沒還！是我過去瞎了眼，拿著自己的錢貼補你！現在我不給了，你倒好，反過來給我扣帽子？這就是你工人階級的覺悟？”

吃著人家的，拿著人家的，最後還要把人家踏上一腳？

“至於什麼資本家嘛......”蘇淺檸輕哼一聲。

“國家有難之時，我外公早已將自家資產捐的所剩無。我的母親，更是因為救人而犧牲。反倒是你，過了幾天好日子，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忘了？”

嶽鵬宇驟然緊張了一下，隨即快步上前兩步。

方才還銳利的目光驟然間柔和了不少，嘴唇微微蠕動，似乎是想要懇求蘇淺檸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可他的自尊卻並不允許他開口。

就在這幾秒鐘的停頓間，蘇淺檸毫不猶豫的斥了回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因為你大伯，這才成分不好，下鄉改造的吧？”

嶽鵬宇這個情況，說的好聽是知青下鄉，說的不好聽，就是在改造。

原主不忍心嶽鵬宇受委屈，當年想方設法的把嶽鵬宇學過技術的事兒遞到了組織上領導的麵前。

這才特批，讓他離開了鄉下，去了紡織廠務工。

可他卻是個白眼狼，日子稍稍好起來一些，就忘了自己剛剛下鄉的時候有多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