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密遮住太陽,風從街道兩側綠化的樹梢呼嘯而過,何姨陪著林盛夏出來,邊走邊絮絮叨叨地說:
“我還是進去給你拿件外套吧,風吹著還挺冷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呢!你要是再受涼感冒了怎麼行?”
林盛夏抬手將被風鼓起的發絲理到耳後,袖口下滑,手腕白得惹眼:“不用了何姨,馬上就來了。”
林景臣那人的怪癖,說是幾點就是幾點,不差一分一秒。
似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九點整,銀灰色的勞斯萊斯冒出頭,朝著這邊駛來。
何姨不再堅持。
車停靠,司機從駕駛位下來,見到她沒帶行李,愣了下:
“盛夏小姐,您行李呢?”
“沒有行李。”
林盛夏冷淡丟下一句話。
林家的人,從她養父母到司機保姆,哪有真心對她好的。
司機是林家老人了,從前接送他們兄妹三人上下學,後來林景臣出國留學,就剩下她和林婉珠。
他最會仗勢欺人,有林婉珠這個正牌小姐在,她一個養女哪配他親自接送。
那時候,她和林景臣的關係並不像後來那般親近,她無人傾訴,吃了再多虧也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
要不是今日林景臣在,那句‘盛夏小姐’她怕也是當不起的。
車外的動靜,林景臣盡收眼底。
他喊了聲:“王叔。”
司機立刻回應,繞到後排替他拉開車門。
林景臣長腿邁出,從車上下來,他一身黑色西裝,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金絲眼鏡還是林盛夏替他選的。
氣質溫潤,儒雅。
算起來,林盛夏和他已經許久未見,麵前的人讓她有種熟悉的陌生感。
林景臣朝她張開雙臂:“夏夏。”
他隻喊了這兩個字,什麼也不說。
林景臣舉動和之前一樣,站在原地,等著林盛夏。
她會驚喜,會笑著撲進他懷裏,然後臉頰紅撲撲地喊他:“哥哥。”
可惜,這次他等不到了,以後也不會。
林盛夏站在原地,腳步沒有挪動絲毫。
林景臣笑意淡了幾分,但沒有生氣,主動上前摸了摸她的發頂:
“才多久不見,脾氣又大了?我真是寵壞了你。”
林盛夏內心嗬嗬。
前世她在林景臣的pua之下活得太久,被他馴化,一點沒察覺出不對勁。
看清楚他的真麵目後才發現,他的技巧還真是有夠拙劣。
林盛夏不著痕跡避開他的手,繞過他先上車:“走吧,我都好久沒見到奶奶了。”
林景臣寵溺一笑:“知道了,我的大小姐。”
車子發動,林盛夏搖下車窗,同何姨揮手再見。
關上車窗,她收斂笑臉,坐姿端正。
林景臣頭略微偏移,視線直直落在林盛夏身上。
是變了,和他生疏了。
為什麼呢?
他連夜找了人去查林盛夏近況,沒查出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林景臣下意識認為林盛夏是在跟他鬧脾氣,可她之前是很好哄的......
“夏夏。”
林盛夏抬起頭:“怎麼了?”
林景臣拿出個棕色盒子,盒子打開,是一塊滿鑽的鸚鵡螺。
他不由分說地拉過林盛夏的手,替她戴上:
“我的賠罪禮物,現在可以跟哥哥說說為什麼生氣了嗎?”
“沒有生氣。”
林盛夏淡淡回複,她坦然接受了那塊表,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隻是有點抵觸林景臣的觸碰。
她被林景臣哄騙,從段聿川那兒偷走的項目方案,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比這塊表值錢多了。
她當然要收!
不光表收下了,其他的,她也會一點點討回來。
“夏夏,生氣了就要說出來,你以前從不會跟哥哥這樣的。”
腕上那隻流光璀璨的表,光彩奪目,林盛夏給了解釋:
“昨天沒睡好,今天又起來太早了,有點起床氣。我真的沒有生氣,哥哥。”
她衝林景臣露出第一個笑。
按理說,林盛夏和他解釋了,林景臣心裏頭那股心慌應該淡了些才是,但他仍舊感覺說不出來的別扭。
“哥,我不想離婚了,我覺得段聿川是真的挺喜歡我的。”
她大著膽子開口,目光直視林景臣的眼睛。
淺茶色的眼眸,莫名讓她想起段聿川。
林景臣雙手緊扣住她的雙肩,力道收緊,難得失態: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的反應超出林盛夏的預料,她有點被林景臣嚇到了。
意識到反應有些過頭,林景臣靠回座椅上,胸膛起伏不定。
緩得差不多,他又沒事人似的,裝得斯文敗類:
“抱歉夏夏,哥哥是怕你被他騙了,有些激動。你忘了段聿川是什麼人了嗎?他那個人根本沒有心,隻是太會演戲。你看,現在你的想法不是被他動搖了嗎?”
林盛夏挪動一下,離他更遠。
林景臣有點,瘋得莫名其妙。
段聿川是什麼人,她不清楚。
但段聿川到底有沒有心,她比誰都知道。
林盛夏喘了口氣,佯裝不經意,隨口問道:“哥,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段聿川啊?”
前世,林景臣讓她當間諜的借口是,想快點掌握林氏,把林氏做強。
就能早日救出林盛夏,脫離段聿川的苦海。
顯然,這個理由不攻自破。
加上她細想了後發現,林景臣對段聿川惡意很大。
不止體現在,在她麵前詆毀段聿川這一點上。
她說到不想離婚,林景臣反應過激,但林盛夏沒有自戀到覺得是因為他喜歡她才這樣。
她喜歡養兄在圈子裏都不是秘密了,人盡皆知,他還不是裝聾作啞,又隱晦的給她希望,吊著她。
留她一個人遭受那些非議。
林盛夏看透了林景臣,骨子裏自最是私自利,他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林景臣,你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林景臣虛偽回答:“我沒有討厭他,我隻是覺得他不好,配不上我們夏夏。”
算是預料之中帶著貶低的回答,林盛夏沒有再接腔。
車內氣氛靜謐,王叔態度恭敬:
“小林總,盛夏小姐,到了。”
林景臣前些年進入了林家公司,慢慢接手林振海的班,大家便開始改口,喊他聲‘小林總’。
林盛夏狐疑看向窗外:“不是回林家嗎?來商場幹什麼?”
“給奶奶,還有爸媽買禮物。”林景臣食指推了下她的額頭,“你啊,好不容易回去一趟,空著手,媽媽又該說你了。”
放在之前,林盛夏指定覺得他考慮周到,是為了她好。
現在她隻覺得神經。
林景臣又不是不知道她和家裏關係有多緊張。
她就是買了個島送給李清蘭,李清蘭也隻會覺得是她應該做的,毫不客氣地收下,再陰陽兩句,說她山雞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若是段聿川,壓根不會讓她再低三下四,去做沒必要的討好。
他會讓她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而林景臣......
林盛夏懶得動:“沒必要吧,買不買她對我不都那樣,你難道不清楚嗎?哥哥。”
那聲哥哥,多少帶了點暗諷的味道。
林景臣許是沒聽出來,還在勸她:
“那他們不要,奶奶總得有吧?就當是陪我一起逛逛,走吧。”
林景臣強製拽著她的手腕,一起下了車。
林盛夏掙紮幾下無果:“好了,我去還不行嗎?”
林景臣這才鬆開她的手腕。
剛才的拉扯下,兩個人距離很近,錯位看上去,就像耳鬢廝磨的小情侶。
不遠處的拐角。
快門“哢嚓哢嚓”,拍照人“我草我草”。
興奮記錄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