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度婆熟稔地打開藥箱，先在安德烈身旁用點燃香薰，濃鬱的藥香很快遍布火長室，安德烈咳嗽了一陣，逐漸也適應下來。

接著，她取下脖頸上的木珠，撚在手上，雙手合掌舉過頭頂，閉著眼睛，嘴裏嘀嘀咕咕說著聽不懂的話，像是僧人念經，又像巫婆施咒，繞著整個屋子旋繞了三圈，腳上還配合的踩著某種節律的步伐。煙霧繚繞的火長室內，這老婆子看起來的確有些巫裏巫氣。

“老巫婆，你做什麼！”百戶緊張起來，他可不允許有人在船上施放巫術。

“這是我們三佛齊人的禱告，希望病者很快恢複健康。”老婆子停了下來，接著，她又將藥物按配比研磨成粉，兌上淡水，攪拌均勻，再用勺子給基督徒喂服。

“老婆子，你給我安生點，少弄些邪門歪道的東西，要治不好他我唯你是問！”百戶抄著手站在旁邊，語氣強硬地說。

“老身原本在舊港替人治病，後又到福建、廣東一帶行醫，將兩國醫術取長補短，我自有分寸，這種熱病在我家鄉也算常見，大人你就放心吧。”阿度婆說道。

“最好如此，你把他看護一下，順便替他盯下這個沙漏。”百戶說道，轉身出了房間。

甲板上，行進午時，日光正盛，風浪大了許多，一股股的高溫海風從船尾方向撲麵而來，讓人渾身難受。

天方人雖然在海上跑得多了，對這種高溫日曬也不得不忌憚，隻好躲在三角帆的背陰處。

海賊陳定尹更不用說，早就躲到船首的遮陽棚下麵， 根本不願出來。

折騰了大半天了，眾人也是饑腸轆轆，等阿度婆從艉樓出來，努塞爾就嚷著說搞點吃的。她在百戶的同意下，去底倉帶了一些醃肉和魚幹，以及幹糧糕點，盛了一大碗淡水，作為囚徒們被釋放後的第一次午餐。

甲板上需要留一個人值班觀望四周，陳定尹說天太熱沒有一點食欲，自己留在了上麵。剩下的劉百戶、努塞爾、阿度婆、張遠傑就在中層樓梯附近圍坐一起，吃起東西來。盡管這些食物又硬又難吃，甚至帶著惡心的怪味，但對於一個徘徊在生死邊緣的船員來說，沒有什麼比填飽肚子更有價值。

吃了一會，劉百戶便問起幾人對這船的調查情況。阿度婆報告了一下所發現的物資、食物、飲水情況，指出按照目前的人員用度，食物能堅持十天，飲水僅能撐過七天，因為是這種高溫地帶，淡水用量會非常大，尋找淡水是第一要務，

努塞爾說到 ：“如果遇到下雨，我們可以采集短期飲用水，但最好的還是找到陸地，尤其是有森林的陸地，會很容易找到淡水。”

“目前都是在盲行，根本沒有路線，要找到陸地那不等同於碰運氣嗎？”百戶有些憂慮 。

“的確是這個理，現在一切都不明朗。”努塞爾坦白地說，但他話頭一轉,似乎也想提振士氣，“不過按照我們阿拉伯的航海高術——望聞問牽。也不是太大問題啦。”

“啥望文問的？”阿度婆沒聽明白。

“望，就是觀海風、辨海流、查海陸形勢。聞，就是聞氣味、嘗味道、聽浪聲。問，就是向大海要詳情，如測深度、算距離、明速度。牽，則是晝夜星馳，過洋牽星。”努塞爾得意洋洋地說道。

“說得一套套的，那就看你怎麼發揮。”百戶無動於衷地說。

阿度婆也附和道：“厲害厲害。”

“嗨，沒有一艘堅固耐用的好船，再厲害的手段也無用。張遠傑兄弟，這艘船在很多細處的設計我也聞所未聞，你可否有所解釋？”努塞爾把話題推給了他。

阿度婆看了一眼張遠傑，他緩緩點頭，眼神凝結起來，沉聲道：“這不是一艘簡單的船。”

張遠傑憋在心裏的話總算吐出來了。作為大明造船設作來說，大體是依托宋元時期的成熟技藝打造海船，並根據工部的指示進行改進。而全新的設作，都必須先由誌船提報，經提舉司審核，再報工部進行試作，樣船還需要經過多次試航，確認穩定可靠，才可能投入製造，如果是戰船的話還要經過兵部的核驗，才能列入型號。

而這艘戰船，雖總體是兩百料的大型，但升降帆裝置，帆布類型，舵控，索具都和列裝的完全不一樣。船體骨架部分張遠傑仔細看過，並非采用國產的鬆木、柳木，而是名貴的南洋柚木，硬度高，抗腐蝕，浮力好，真是不惜工本。

“這些主控部件我所知曉尚處於設作階段，根本就還未提報試製，怎會就已經落成了呢？難不成我們到了未來？”張遠傑百思不得其解。

二層的武備室，他當時頗為好奇，料想也會有一些新穎的裝具，但百戶為安全考慮，堅決不允許進入，那就無從得知。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底層的“奔火騰雷”，這個名詞原本隻在一種新船設計稿上出現過，純屬一概念，不知為何會出現在了這裏。

“那這東西到底是什麼？”百戶也好奇地問道。

“大人，連你也不知道嗎？進去看看不就得了。”努賽爾說道。

“哼，我也沒那裏的鑰匙。”百戶搖搖頭：“小兄弟，你們到底想要設計什麼東西進去？”

張遠傑沉默了片刻才說：“或許是我想多了，這隻是一個比較雷同的名字罷了，因為它不可能實現。”

百戶還想要追問一番，卻忽然感到船體在明顯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