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溫啟便已梳洗完畢,精神抖擻。
他特意換上了昨日新買的細棉布短衫,雖不華貴,卻也幹淨利落。
想到即將重入衙門,他心中竟有幾分久違的期待。
“隻要能謀個差事,哪怕隻是個不起眼的衙役,也算是在這縣城裏立住了腳跟。”
他心中盤算著:“等安頓下來,就先請上半日假,去老丈人家裏,把琴兒接過來。”
一想到梁琴那溫柔似水的眼眸,溫啟的嘴角便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暖意。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雜念,朝著縣衙的方向大步走去。
辰時正,縣衙大門剛開。
溫啟熟門熟路地繞到後堂,直奔劉謙的簽押房。
“咚咚咚。”
他輕輕叩響了房門。
“進來。”
還是那個略帶沙啞,卻又透著幾分官場威嚴的聲音。
溫啟推門而入,隻見劉謙正端坐在書案後,捧著一杯熱茶,悠然自得。
“哦?是溫啟啊,來得倒是準時。”劉謙放下茶杯,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劉師爺早。”溫啟恭敬地拱了拱手。
劉謙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隨即笑眯眯地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關照:“溫啟啊,本官思慮再三,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
“昨日你提及想在衙門裏謀個差事,恰好,眼下有個空缺,本官覺得,你倒是頗為合適。”
溫啟心中一喜,連忙道:“全憑劉師爺栽培!”
“嗯。”劉謙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說道:“經過本官力薦,縣尊大人也已恩準,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清水縣衙門的快手了!”
“什麼!”
溫啟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快手?
這......這怎麼可能?!
他原本的預期,是憑借梁秀才的薦信和那一百兩銀子,能在衙門裏混個沒有品階的衙役差事,就已經燒高香了。
畢竟,衙役雖苦雖累,但也算是官府的人,尋常混混不敢輕易招惹。
可快手則完全不同!
快手,乃是捕快中的精銳,協助捕頭辦案,緝拿盜匪,在衙門之中已然算是有實權的人物!
這其中的差距,不啻於前世的臨時工和正兒八經的鐵飯碗!
溫啟的心臟,咚咚咚地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他不是傻子!
這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劉謙這老狐狸,昨日還是一副公事公辦、愛答不理的模樣,今日卻突然如此慷慨?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溫啟的腦海!
這劉謙,絕對不懷好意!
他葫蘆裏賣的,定然不是什麼好藥!
溫啟的後背,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異樣,反而擠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躬身拜謝:“多謝劉師爺!多謝劉師爺提拔!溫啟日後定當為衙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嗯,孺子可教。”劉謙滿意地點了點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去吧,到快手班房那邊知會一聲,捕頭趙括會給你安排差事的。”劉謙揮了揮手,像打發一個下人般隨意。
“是,小人告退。”溫啟再次躬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簽押房。
走出房門的那一刻,他臉上的感激涕零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原本打算安頓好就去接梁琴的念頭,此刻也暫時被他壓了下去。
前路未明,危機四伏,怎能將琴兒也卷入這未知的漩渦?
溫啟深吸一口氣,朝著記憶中快手班房的方向走去。
快手班房設在縣衙西側的一排廂房內,比不得劉謙那窗明幾淨的簽押房,顯得有些雜亂。
剛一踏進門,溫啟便感覺到數道不善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班房內或坐或站著七八名漢子,個個膀大腰圓,身著皂隸服,腰間挎著樸刀,神情彪悍。
見溫啟進來,這些人隻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各自轉過頭去,繼續閑聊的閑聊,擦拭兵刃的擦拭兵刃,竟無一人開口搭話。
一股無形的排斥感,彌漫在空氣之中。
溫啟心中了然,看來自己這空降的快手,並不受歡迎。
就在此時,一個身材魁梧,麵容黝黑,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胡的中年漢子,從內堂走了出來。
他目光如電,掃了溫啟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喲,這位就是新來的溫大快手吧?真是稀客,稀客啊!”
這漢子語氣中的嘲諷之意,毫不掩飾。
溫啟認得此人,正是快手班的捕頭,趙括。
也是這清水縣地界上,除了趙天虎之外,另一個姓趙的狠角色。
“趙捕頭。”溫啟抱了抱拳,不卑不亢。
趙括上下打量著溫啟,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幾分輕蔑:“溫啟是吧?聽說你本事不小,能得劉師爺親自舉薦,嘖嘖,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刻意加重了“劉師爺親自舉薦”幾個字,班房內其餘快手的目光,也變得更加玩味起來。
溫啟瞬間明白了。
這突如其來的提拔,果然是動了某些人的奶酪,引人眼紅了!
恐怕在這些人看來,自己就是個靠著鑽營拍馬才上位的關係戶。
“趙捕頭說笑了,溫啟初來乍到,寸功未立,日後還需各位前輩多多照拂。”溫啟臉上依舊掛著謙和的笑容,姿態放得很低。
他知道,這種時候,任何的解釋都是蒼白的。
想要融入這個圈子,甚至掌控這個圈子,就必須拿出點實際的東西來。
“好說,好說。”趙括皮笑肉不笑地應付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既然來了,就是自家兄弟。隻是這快手的差事,可不是喝茶聊天那麼輕鬆,刀口舔血,那是常有的事。溫老弟,可得有個心理準備啊!”
這番話,明著是提醒,暗地裏卻透著一股子威脅的意味。
溫啟心中冷笑,麵上卻絲毫不顯,反而順著杆子往上爬:“趙捕頭教訓的是,小弟受教了。”
他頓了頓,目光誠懇地看向趙括:“趙捕頭,不知今晚可有空閑?小弟想做個東,請捕頭和班房裏的各位弟兄喝杯水酒,也算是個認認門,還望趙捕頭賞光。”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溫啟這一手,既表明了態度,也給了趙括一個台階。
趙括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顯然沒想到溫啟會如此上道。
他沉吟片刻,那張黝黑的臉龐上,神情稍緩:“既然溫老弟有這份心,那趙某就卻之不恭了。”
“好!那小弟就在悅來酒樓,恭候趙捕頭和各位大哥大駕!”溫啟臉上露出了真摯的笑容。
溫啟知道,這隻是第一步。
想要在危機四伏的縣衙裏站穩腳跟,甚至查清劉謙的真正目的,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眼下,先穩住這個對他抱有敵意的捕頭趙括,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