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到午飯時辰,秦羽主動道:“嶽父嶽母,晚秋趕路也累了,午飯就讓小子來準備吧。”
“你?”林秀才眉頭一挑:“君子遠庖廚,大丈夫何必沾染這等油煙之事?”
他這是讀書人的刻板印象,覺得男人下廚有失體統。
秦羽聞言,卻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嶽父此言差矣。”
“哦?那你倒說說,差在哪裏?”林秀才來了興趣,想看看這個粗鄙的女婿能說出什麼道理。
秦羽朗聲道:“孔子亦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若非親自動手,何以知食材之本味,烹飪之精妙?”
“再者,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外頂天立地,在家體恤妻兒,為家人操持一二飯食,使其溫飽,亦是責任擔當,何談沾染油煙便失了體統?此乃愛護家人之舉,小子以為,非大丈夫不能為也。”
一番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
林秀才聽得目瞪口呆,張了張嘴,竟是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平日裏隻知打架鬥毆、粗鄙不堪的女婿,竟然能引經據典,說出這番道理來!
這還是那個秦羽嗎?
周氏和林晚秋也驚訝地看著秦羽,眼中異彩連連。
林秀才愣了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著秦羽的眼神徹底變了,從最初的鄙夷、不滿,變成了審視、驚訝,甚至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許。
他捋了捋頜下稀疏的胡須,幹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哼,歪理邪說!不過倒也有幾分道理。”
如此說法,算是默認了秦羽的才華。
午膳的香氣,很快便從簡陋的灶房飄散出來,縈繞在小小的農家院落。
秦羽的手腳麻利,不過片刻功夫,幾道家常菜便已擺上了桌。
那鹿肉他用了最嫩的裏脊,切成薄片,與山中采擷的野菌同炒,香氣撲鼻。
又燉了一鍋濃稠的鹿骨湯,撒上幾點翠綠的蔥花,引人食指大動。
昨日買的白米飯,也蒸得恰到好處,粒粒分明。
林秀才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再看看一旁含笑而立的秦羽,眼中的驚疑之色更濃。
這當真是他那個隻會打老婆的窩囊女婿做出來的?
“爹,娘,嘗嘗秦羽的手藝。”林晚秋輕聲催促,臉上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驕傲。
周氏早已被那香味勾得食指大動,聞言,率先夾了一筷子鹿肉片。
“唔,好吃!”肉片鮮嫩,菌菇爽滑,滋味鮮美,周氏的眼睛都亮了。
林秀才也帶著幾分審視,夾起一片鹿肉,送入口中。
咀嚼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他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竟也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驚豔。
“這鹿肉火候恰到好處,鮮嫩不柴,配上這野菌,確是難得的美味。”林秀才放下筷子,由衷讚道。
這評價已是極高。
秦羽微微一笑:“嶽父謬讚了,隻是些家常手藝。”
“你這小子,還謙虛起來了?”林秀才指了指秦羽,臉上竟帶上了幾分笑意:“這手藝,比得上縣城裏福滿樓的大廚了!”
這話一出,周氏和林晚秋都有些驚訝地看著林秀才。
福滿樓可是縣裏最有名的酒樓,自家老頭子竟給了秦羽這麼高的評價?
林秀才心情顯然極好,又嘗了一口鹿骨湯,更是讚不絕口:“好湯,好湯,滋味醇厚,暖心暖胃!”
“今日高興,秦羽,陪我喝幾杯如何?”林秀才興致高昂地提議。
“嶽父有請,小子自當奉陪。”秦羽爽快應下。
周氏趕忙去取了酒來。飯桌上的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林晚秋看著相談甚歡的父親和秦羽,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眼眶卻有些濕潤。
這樣的日子,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
如今,卻終於實現,麵對這般溫馨,林晚秋隻怕隻是一場夢幻。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
林秀才已是麵色微醺,眼神卻依舊清明。
秦羽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林晚秋和周氏,而後湊近林秀才,壓低了聲音:“嶽父,小子有幾句要緊話,想單獨與您分說。”
林秀才微微一怔,見秦羽神色鄭重,不似作偽,便點了點頭。
他轉頭對周氏和林晚秋道:“你們娘倆先回屋歇著,我跟秦羽說幾句話。”
周氏和林晚秋雖然好奇,卻也聽話地起身回避了。
待院中隻剩下翁婿二人,林秀才才沉聲問道:“何事如此鄭重?”
秦羽的麵色也嚴肅起來,他站起身,對著林秀才深深一揖:“嶽父,小子接下來要做一樁大事,頗有些凶險。”
林秀才眉頭一蹙:“哦?何事?”
“小子要對付趙元生!”秦羽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趙元生?”林秀才猛地一驚,酒意都醒了大半,“可是縣令大人的姐夫,那個放印子錢的趙屠戶?”
“正是此人!”秦羽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此人不僅放高利貸,逼得我家破人亡,更是擄走晚秋的幕後黑手!”
他沒有絲毫隱瞞,將趙元生如何指使人持假契約擄人,自己如何追回晚秋,並從歹人手中得知真相一事,簡略卻清晰地告知了林秀才。
林秀才聽得心驚肉跳,手都有些發顫:“這趙元生竟如此膽大包天!連官府的臉麵都不顧了!”
“他依仗縣令姐夫的身份,在縣裏橫行霸道,魚肉鄉裏,早已不是一日兩日。”秦羽冷聲道:“這樣的人渣,若不除掉,天理難容!”
林秀才看著秦羽,這個往日裏懦弱無能的女婿,此刻眼中卻燃燒著熊熊怒火與決絕。
“你想怎麼做?”林秀才的聲音有些幹澀,“趙元生背後可是縣令,你如何鬥得過他?”
“小子自有辦法。”秦羽並未細說計劃,隻道,“此事九死一生,小子不得不為。晚秋我怕她再受牽連。”
“小子此去,不知何時能歸,也不知能否安然歸來。隻求嶽父嶽母,能在這段時日,多多照拂晚秋,莫讓她再擔驚受怕。”
林秀才沉默了,他看著秦羽,這個年輕人身上,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銳氣與擔當。
為了女兒的安危,他竟敢去挑戰縣令的親戚!
半晌,林秀才重重地歎了口氣,扶起秦羽:“好,我答應你,隻要我林某人還有一口氣在,定會護晚秋周全!”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趙元生那等惡徒,若能除去,也是為民除害!你若需幫忙,盡管開口!”
讀書人的風骨,在這一刻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