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麵對“彪哥”在黑暗中投來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探究目光，江衛國甚至沒有回頭。

他隻是微微側了側身，讓自己的身影完全隱沒在胡同拐角的陰影裏，隻留下一句仿佛從九幽之下飄來的話。

“我賣的，是公道。”

話音落下，他的人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沒有半分遲疑，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彪哥站在原地，瞳孔猛地一縮。

公道？

在這無法無天、隻認拳頭和利益的鴿子市裏，有人跟他談“公道”？

這比那手“點葉成綠”的絕活，更讓他感到荒謬，也更讓他感到心悸。

他摩挲著下巴上粗硬的胡茬，眼神中玩味的光芒更盛，卻也多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查。”

他隻對身後的小弟說了一個字，“動用所有人，把京城翻個底朝天，也要給我查出這個人是誰。我要知道，他想怎麼個‘公道’法。”

......

江衛國當然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彪哥這種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鬣狗，聞到血腥味就會死死咬住不放。

但他不在乎。

前世，他是一頭被隨意宰割的羔羊。

這一世，他要做一頭披著羊皮的惡狼。

鬣狗雖凶，但麵對真正的狼王，也隻配搖尾乞憐。

他七拐八繞，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和遠超常人的敏銳感知，很快就甩掉了身後可能存在的尾巴。

懷裏揣著五十塊錢和三十斤糧票，他沒有回家，而是朝著與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京城第一人民醫院。

夜色下的醫院，比鴿子市更加安靜，卻也彌漫著另一種沉重的氣息。

消毒水的味道混雜著病痛的呻吟，在長長的走廊裏回蕩。

江衛國沒有走正門。

他繞到住院部的後方，憑借著四十歲壯年身體的強悍，以及靈泉水改造後遠超常人的彈跳力和敏捷，雙手在牆上幾處凸起點一撐一蹬，便如一隻壁虎般，悄無聲息地翻上了二樓的平台。

他要找的人，就在二樓盡頭的特護病房——高幹病房。

而此刻，那間病房之內，一個生命正在走向終點。

【......疼......】

秦振邦的意識，像一盞風中殘燭，忽明忽暗。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疼痛和冰冷。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戎馬一生，從槍林彈雨裏爬出來，沒想到最後要交代在這張病床上。

【......老夥計......我對不住你......】

黑暗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炮火連天的戰場。

他的老班長，為了掩護他，被敵人的機槍打成了篩子。

臨死前，老班長抓著他的手，血沫從嘴裏不斷湧出。

“振邦......俺......俺不成了......俺家......在石橋村......俺媳婦......俺剛出生的娃......叫......叫衛國......”

【......衛國......江衛國......】

秦振邦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

他找了半輩子，也沒找到老班長的家人。

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現在，他要把這個遺憾帶進棺材裏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黑暗像潮水般湧來，要將他徹底吞噬。

【......就這樣......結束了嗎......】

就在他即將放棄所有抵抗，任由意識沉淪的最後一刻。

“吱呀――”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窗戶摩擦聲響起。

緊接著，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了進來。

江衛國落地無聲。

他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那個插著管子、麵如金紙的老人。

是他，秦振邦！

前世，這位戰功赫赫的老將軍，就是在這個晚上，因為突發性心肌梗死，搶救無效去世的。

江衛國是從後來的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的。

他還記得，報紙上提了一句，老將軍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找到犧牲戰友的後人。

而那個犧牲的戰友，正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的名字，江衛國，就是老班長臨死前，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念想。

前世，他不知道這層關係。

直到他凍死街頭，也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退休工人。

這一世，他不僅要救他，更要續上這段跨越了兩世的恩情！

病房外，傳來護士和家屬的交談聲，腳步聲正在靠近。

時間緊迫！

江衛國沒有絲毫猶豫，從懷裏掏出那個裝滿靈泉水的小藥瓶，擰開瓶塞。

他沒有直接去灌，那樣動靜太大，也太容易留下痕跡。

他伸出食指，在瓶口蘸了一下。

一滴晶瑩剔透、仿佛蘊含著整個春天生機的靈泉水，掛在他的指尖。

他俯下身，在那雙因為缺氧而變得青紫、幹裂起皮的嘴唇上，輕輕一點。

那滴水，無聲無息地滲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甚至來不及多看一眼，轉身便如來時一般，從窗戶翻了出去，消失在沉沉的夜色裏。

就在他離開的瞬間，病房之內，奇跡發生了。

正沉入死亡深淵的秦振邦，忽然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甘甜和清涼，從他的口中滲入，仿佛久旱的大地迎來了一場春雨。

那股清泉般的暖流，瞬間衝入他幾近停擺的心臟。

【......這是......】

瀕死的心肌，像是被注入了最強大的生命能量，開始重新煥發生機。

那顆衰老、疲憊的心臟，竟然“咚”地一下，有力地跳動了起來！

“咚！”

“咚！咚！”

一下，兩下......

越來越強勁，越來越平穩！

他覺得冰冷的四肢又恢複了溫暖。

他胸口令人窒息的疼痛正在消退......

“嘩啦——”病房門被推開，值班護士走進來準備做例行檢查。

她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床頭那台簡陋的心跳監測儀，那條線，本已微弱得近乎拉平。

可現在......

護士的眼睛猛然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那條代表著生命搏動的曲線，竟然在穩步攀升！

雖然依舊孱弱，但那一下下清晰的起伏，無疑在宣告著――這個被所有專家判了死刑的老人，正在從鬼門關往回走！

“天哪！”

護士捂住嘴，發出一聲驚呼。

她衝到床邊，抓起秦振邦的手腕，感受著那雖然微弱但卻真實存在的脈搏。

她的臉色瞬間從震驚變成了狂喜！

“醫生！快來人啊！劉主任！”

護士猛地衝出病房，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劃破了整個樓層的寂靜。

“秦老的脈搏恢複了！他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