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當窗外透進第一縷魚肚白的微光時,江建國便睜開了雙眼。
沒有宿醉般的疲憊,也沒有劫後餘生的虛弱。
恰恰相反,他隻覺得神清氣爽,四肢百骸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知道,這是靈泉的功效。
在他沉睡時,那股溫潤的生命氣息,已經悄無聲息地修複了他昨日亡命奔逃所造成的所有虧空。
他沒有立刻起床,而是將意識沉入了那片獨屬於他的世界。
空間裏,生機盎然。
那幾叢被他寄予厚望的蘭雪菌,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片肥沃的黑土地。
它們的菌絲已經深深紮根,菌蓋上的淡藍色冰裂紋,在空間柔和的光線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長勢喜人。
照這個速度,恐怕不出三五日,就能收獲第一茬。
而那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則被他放在了泉眼不遠處。
兩條大黃魚靜靜地躺著,散發著足以讓世人瘋狂的金色光芒。
那枚“白石”印章,則古樸溫潤,仿佛沉澱了無盡的歲月和故事。
江建國的目光,在那兩條大黃魚上停留了許久。
有了它們,他才算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撬動命運的資本。
但他同樣清楚,這份資本,也是一顆足以將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定時炸彈。
在沒有足夠自保能力之前,它絕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收回心神,緩緩坐起身。
屋外,已經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不是往日張桂芬的嗬斥,也不是江紅梅的抱怨,而是一種小心翼翼的、仿佛怕驚擾了什麼猛獸的、壓抑的動靜。
江建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穿好衣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
今天的早餐桌,比昨天更加死寂。
如果說昨天的沉默是暴風雨後的廢墟,那麼今天的沉默,就是火山噴發前的地殼,每一絲空氣都緊繃著,充滿了危險的張力。
江衛國、江衛東、江紅梅三人,全都頂著一雙兔子似的紅眼睛,眼眶下是濃重的黑眼圈。
顯然,他們也一夜未眠。
他們不敢看江建國,隻是死死地盯著自己碗裏的稀粥,仿佛那裏麵藏著什麼絕世珍寶。
江建國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慢條斯理地喝著粥。
他甚至還有閑心,夾起一筷子鹹菜,細細地品味。
他的平靜,他的從容,對於這三個做賊心虛的逆子來說,是比任何雷霆怒火都更可怕的折磨。
“山裏......風景不錯。”
江建國突然開口,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噗通!”
江衛東手裏的勺子沒拿穩,掉進了碗裏,濺起一片粥湯。
他嚇得渾身一哆嗦,臉色瞬間煞白。
江衛國握著筷子的手,也猛地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可惜,有些地方不太平,總有些不長眼的畜生,喜歡在暗地裏搞小動作。”
江建國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目光似笑非笑地從三個子女的臉上一一掃過,“不過沒關係,山裏的獵人,有的是耐心。再狡猾的狐狸,也總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這番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紮進了三人的心裏。
他知道了!
他什麼都知道!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瞬間攫住了他們的心臟!
他們尾隨的事,他們那些惡毒的期盼,他全都知道!
三人的臉色,從煞白變成了死灰。
他們甚至能感覺到,江建國那平淡的目光背後,隱藏著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殺意。
這頓飯,再也吃不下去了。
三人如同驚弓之鳥,匆匆扒了兩口,便以要去上班為由,逃也似的離開了家。
張桂芬看著丈夫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也是如坐針氈,找了個借口,躲進了廚房。
很快,堂屋裏隻剩下了江建國和正在小口喂丫丫吃飯的李秀蘭。
“爸......”
李秀蘭能感覺到氣氛不對,有些不安地開口。
“沒事,吃飯。”
江建國的聲音,在轉向她時,瞬間柔和了下來。
他看著李秀蘭和丫丫,前世那點滴的溫暖,和今生她們帶來的那份心安,讓他那顆被仇恨和警惕填滿的心,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吃完飯,江建國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屋,而是站起身,走到了西廂房的門口。
李秀蘭和丫丫住的這間房,是整個院子裏最差的。
背陰,潮濕,窗戶上糊的紙破了幾個洞,一到晚上,冷風就“嗚嗚”地往裏灌。
江建國皺起了眉頭。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向了院子角落的雜物間。
不一會兒,便拿著錘子、釘子,還有一些舊木條和幾張從廠裏帶回來的厚牛皮紙走了出來。
在李秀蘭驚愕的目光中,他搬來一條長凳,站在上麵,開始動手修補那扇破敗的窗戶。
他將破損的窗欞用木條加固,再用牛皮紙,裏三層外三層地糊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
他的動作熟練而又專注,仿佛他不是在修一扇窗,而是在打造一件精密的藝術品。
陽光,透過院子,照在他寬厚的背脊上,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李秀蘭抱著丫丫,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門口,癡癡地看著。
她的眼睛,一點點地紅了。
這個男人,用最粗暴的方式,砸碎了她過去所有懦弱的枷鎖;又用這種最沉默、最笨拙的方式,為她和女兒,擋住了人世間最刺骨的寒風。
“謝謝......爸......”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江建國從凳子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丫丫的衣服也太薄了。等過兩天,我托人弄點好棉花,給你和丫丫,都做身新棉襖。”
說完,他便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李秀蘭一個人,淚流滿麵。
......
主屋內,江建國關上門,臉上的溫情瞬間褪去,恢複了冰冷的平靜。
他坐在桌前,開始複盤。
西山那個神秘人,暫時不會對自己動手,否則,他昨天就回不來。
那枚腳印,更像是一種警告和試探。
對方可能在懷疑自己的身份,或者,在評估自己的價值。
在對方再次出現之前,他必須盡快地將手裏的“死物”,轉化成能保護自己的“力量”。
而力量的根基,就是錢。
他將意識沉入空間,看著那兩條靜靜躺著的大黃魚。
直接拿出去用,那是找死。
在這個年代,私藏黃金,一旦被發現,那就是大罪,足夠他把牢底坐穿。
必須找一個安全、可靠的渠道,將它們換成可以在市麵上流通的錢。
他的腦海裏,飛速地轉動著。
前世幾十年的記憶,如同一個龐大的數據庫,被他瘋狂地檢索著。
突然,一個地方,從記憶的深處,浮現了出來。
東城的,“鬼市”。
那是老京城從前清就流傳下來的一個半公開的秘密。
天不亮就開市,天一亮就散去。
裏麵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賣什麼的都有。
古董字畫、珍稀藥材、各種見不得光的票證......
隻要你有錢,或者有足夠分量的“硬通貨”,就能在那裏換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前世,江建國也隻是聽人當成奇聞異事說過,從未去過。
但他清楚地記得,鬼市的“硬通貨”裏,黃金,永遠是位於金字塔頂端的存在。
就去那裏!
江建國下定了決心。
他需要先去探探路,摸清楚裏麵的規矩和門道。
不能貿然將整根金條拿出去。
他盯著空間裏的金條,心中思忖。
他需要一個工具,能從金條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切下一小塊來。
他想到了自己那把八級鉗工專用的,從德國進口的合金大力鉗。
那玩意兒,剪個鋼筋都跟玩兒似的。
一個完整的計劃,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成型。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江家的這些白眼狼,不過是他重生路上的幾塊絆腳石,雖然硌腳,但一腳就能踢開。
而鬼市,以及那個西山上的神秘人,才是他真正要麵對的,充滿未知和挑戰的廣闊世界。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院子裏那幾個剛剛下班回家、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子女,眼神裏沒有一絲波瀾。
他知道,這幾個蠢貨絕不會就此罷休。
他們的恐懼,在發酵之後,隻會變成更瘋狂、更隱蔽的恨意。
但江建國已經不在乎了。
當一個人的眼界,看到了大山和星辰,又怎麼會在意腳邊的幾隻螻蟻?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心中暗道:“財富,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硬的拳頭。江衛國,你們很快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給你們找點別的事做,省得你們總惦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