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老馬,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馬叔,您這話說得......五塊錢還買三送一?這水能喝嗎?”
“水廠的批發票據您都見過,我這桶裝水進價多少您心裏跟明鏡似的。”
老馬聽完我的話,把帽簷往下壓了壓,盯著自己的鞋尖不吭聲。
我這才恍然大悟,但看著這些相處了十幾年的老街坊,此刻一個個瞪著眼睛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的模樣,我心裏跟刀絞似的。
這小區住了十幾年,打小就在這長大。
記得上個月水管裏流出來的自來水還清亮亮的,可自打入夏以來,連續四十天五十度的高溫把水庫都曬見了底。
周圍水站開始坐地起價,他們賣的水,不是漂著層油花就是帶著鐵鏽味,最便宜的都要二十八塊錢一桶。
那天我親眼看見三樓的老張頭,捧著杯發黃的水直掉眼淚。
他小孫子才滿周歲,哪敢給孩子喝這種水啊。
“你們就賣這種水?這能喝嗎?”
我指著角落裏那批新到的桶裝水,桶身上還掛著水珠。
隔壁水站的老板叼著煙晃過來:“哎喲,陳老板這是要當活菩薩啊?二十八塊錢一桶還想買什麼水?山泉水啊?”
他彈了彈煙灰,眯著眼睛打量我:“我要交房租、要發工資、要打點關係,你以為水是自己從地下冒出來的?愛買不買,不買滾蛋!”
而那時老馬縮著脖子站在旁邊,趙嬸他們倒不吭聲了,眼神躲閃著往人堆裏鑽。
水站老板叼著煙晃過來,“馬主任,這事兒您可得管管。再有人鬧騰,明天開始我們水站隻供八十八的精品水。”
老馬立馬佝著腰湊過去,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李老板您消消氣,咱們小區哪離得開您啊!”
轉頭就拽著我胳膊往邊上拖,聲音壓得跟蚊子哼似的:“小陳你見好就收吧,真把人惹急了,大夥兒連二十八的水都沒得喝!”
我假裝答應著老馬,轉頭就給在質檢局上班的表哥發了消息。
第二天中午,幾個穿製服的人突然出現在水站門口。
老板滿臉堆笑地迎上去遞煙:“領導您看這......”
帶隊的直接繞過他,一把掀開水車篷布。
“這種水能喝?就這還敢賣二十八?”
老板搓著手賠笑:“領導您聽我解釋,這都是過濾消毒過的......”
檢查員一把推開他:“水樣檢測報告就在這,重金屬超標九倍!你管這叫能喝?”
檢查員說完拍了拍胸前的執法記錄儀,直接把老板塞進了車裏。
最後,我實在不忍心看老街坊們喝那些發黃的水,便盤下便民超市改成了平價水站。
雖然賣水的利潤還沒我跑外賣掙得多,但每天看著老張頭家的小孫子抱著水杯咕咚咕咚喝得歡實,就覺得這買賣做得值,渾身充滿幹勁。
這事兒才過去不到兩周,他們倒忘了當初喝到幹淨水時,一個個捧著水杯手直哆嗦的模樣。
我看著眼前這群氣勢洶洶的老鄰居,苦笑著擰開一瓶水:“你們問過沒有?那五塊錢一桶的到底什麼來路?”
“現在全城水價都漲,政府補貼五塊,咱們自己出八塊。”
“但我敢拍胸脯保證,每分錢都花在水上,水廠的出貨單就在櫃台下麵,誰要看都行!”
趙嬸直接把手裏的水杯往地上一摔:“少在這扯閑篇!你說沒賺黑心錢誰信啊?”
“前街水站的老李怎麼進去的?貪汙七十多萬!電視上都播了!你小子是不是也想吃牢飯?”
王大爺在旁邊直跺腳:“人家賣五塊咋了?水不就是解渴的?還能給你變出花來?”
“要證據是吧?”趙嬸叉著腰,“進貨單誰不會造假?有本事把水廠老板叫來對質啊!”
我喉嚨發緊。
水廠的老周是個聾啞人,五十多歲的人了,靠著手語比劃跟人談生意。
我如果忙不過來,大多時候送貨都是他侄子開著破三輪來,結賬時爺倆就對著賬本按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