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望著祖母執燈的手
那曾挽過鐵弓、執過帥印的十指,如今枯瘦如枝,卻仍倔強地擎著那盞琉璃燈。
燈影搖曳間,他看見老人斑白的鬢發下,顴骨比三年前更嶙峋了幾分。
"祖母。"他倏然跪地,指尖輕輕搭上她的脈門,"您該臥床靜養。"
"靜什麼養!"老人想抽手,卻引發一陣急咳
"倒是你......"她突然攥住蕭逸的衣袖,"這三年,連封家書都不肯寫......"
喉頭忽然哽住。
蕭逸垂首,額頭抵在老人膝頭。
藥香混著衰老的氣息鑽入鼻腔,他想起兒時發燒,祖母徹夜為他換冰帕子的手。
也是這般帶著薄繭,卻溫暖幹燥。
"這次回來,我是還您的恩。"他聲音悶在錦緞裏,"但蕭家。。。"
"不用說了。"老人猛地打斷,嘴角卻顫著揚起"祖母懂,那對孽障......"
她擺手的動作帶著年輕時的颯爽,卻因太過用力又咳起來
"你走你的陽關道!不必管他們!"
咳嗽聲撕心裂肺。
蕭念突然擠到前來:"祖母當心身子!"
他假意攙扶,五指卻使勁扣住老人的手腕。
"哼,兄長若真孝順,又怎會忍心讓您這般激動?傳出去還以為我們蕭家......"
祖母暴喝如雷,渾濁的眼裏迸出寒光。
"你給我滾開!"
蕭念被震得鬆手,卻見老人腕上已浮起青紫指痕。
"祖母別動怒。"蕭逸一把扯開蕭念,他掌心貼上老人後背
"我答應您,住到您病愈。"
老人眼睛倏然亮起來,枯枝般的手撫上他發頂:"好......好......"
蕭念踉蹌著站穩,妒火灼得眼眶發紅。
三年了!
這老虔婆從沒給過他半個好臉色,如今卻對個野種......
憑什麼?
他才是將軍府的正牌世子,他才是蕭家的親生血脈!
這老不死的,約莫是糊塗了!
懷著掩蓋不住的戾氣,蕭念起身,盯著義兄冷笑。
“兄長太不懂事,非要逼得祖母動怒才留下,好顯得自己很重要,是嗎?”
“你閉嘴。”蕭逸忽然打斷他。
他沒有憤怒,聲音反而沉穩得像壓住火山的冰。
“你們逼我回來,現在又逼迫祖母動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幹什麼!”蕭逸怒氣衝衝。
蕭念一怔。
“既然請我回來,就要有請的態度。”
“我欠你們的,這三年已經還清了,此次回來,我隻為祖母。”
蕭念卻突然笑起來:"好個忘恩負義的廢物!你存心想氣死祖母是不是?"
“你若是將祖母氣出個三長兩短,咽了氣,你就開心了嗎?”
"住口!"祖母的怒喝混著劇烈的咳嗽。
老人枯瘦的手抓著床沿,渾濁的眼裏燒著怒火三年前蕭家如何對待這個養子,她比誰都清楚。
蕭辰突然插嘴:"老祖宗,他分明是來報複的!早該把他......"
蕭逸氣的臉色鐵青,頭一次見到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祖母渾身發抖。
當年背信棄義的是蕭家,如今要人獻策的也是蕭家。
這些豺狼既要啖其肉,還要嫌其腥!
"噗"的一聲,老人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祖母!!"蕭逸的怒吼震得梁木簌簌。
府醫慌亂奔來時,他轉身一拳砸在蕭念臉上,鼻骨碎裂聲清晰可聞。
"我誦經三年,度化三千亡魂。"
他踩著蕭念的胸口俯身,念珠深深勒進掌心
"可你們偏要喚醒那個......該下地獄的我。"
蕭念在血泊中驚恐瞪眼。
此刻他才想起,這個看似溫潤的養兄,曾是坑殺十萬大軍的"鬼謀"。
那些被鮮血浸透的兵書,此刻正鎖在祠堂最深處。
"若祖母有事"
蕭逸扯起他的頭發,"我就用你的頭骨盛酒。
入夜後,檀香也壓不住殺氣。
蕭逸數到第一百零八顆念珠時,房門被輕輕推開。
"夫君..."段紅雪的聲音像淬了蜜的刀
"你去給蕭念賠個禮吧?"蕭逸突然笑了。
他展開早已寫好的休書,墨跡如血
"三年前你選擇做蕭家主母時,就該明白"
紙頁飄落在她繡著金鳳的裙邊。
"我們早該如此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