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銷社的人都還不知道紀崇堯跟家裏斷親的事情,也認識紀前進夫婦。
家屬插隊的事情,其實大夥一般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誰家都有親戚。
但插隊哪有這個態度的?哪怕社長娘老子過來,那也要先客客氣氣打個招呼啊。
也就紀崇堯的爸媽一點不講規矩,就這麼大喇喇進來,外麵排隊的同誌怎麼想?
其他人暗搓搓在心裏腹誹,卻又不好直接說出來。
畢竟,紀崇堯剛幫著供銷社解決了大難題,沒有人家處理,哪能弄得到這批糖和肥皂。
但排在後麵的人卻不樂意了:“哎!同誌,你怎麼能插隊呢?”
周愛芹和紀前進在紀崇堯麵前硬氣,但也隻敢窩裏橫,被人這麼質問,頓時變得畏畏縮縮。
“同誌啊,這,這是我兒子,是他讓我們早點過來買,別一會來不及了的。”
周愛芹賠著笑解釋一句,然後看向紀崇堯,下意識覺得他會像以前那樣幫自己解圍。
但沒想到,紀崇堯隻是笑笑,語氣疏離又客套:“同誌,我們這邊規定不能插隊,我也沒讓您來買東西。”
周愛芹瞪大了眼,萬分不敢置信:“你......你什麼意思?!”
哪怕紀崇堯已經跟家裏斷絕關係了,但在他們看來,這小子是不會跟家裏徹底撕破臉皮的。
生恩哪有養恩大,紀崇堯不顧自己爸媽,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斷絕關係的事情,他敢拿出來說?
眼見周圍人看他們的目光都變得奇怪,紀前進臉上掛不住了,指著紀崇堯鼻子破口大罵。
“混賬東西!我們好歹把你養這麼大,現在你對我們就是這個態度?眼看著我們在外麵吹風受凍?”
周愛芹也眼珠一轉,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天爺,你睜眼看看這個不孝子啊!為了一份工作就和家裏斷絕關係,把我們老兩口當仇人一樣!我們真是養了個白眼狼啊!”
又是這套把戲,隻要他不順著他們,就是這頂白眼狼的帽子扣下來,讓他被不明原因的人指責誤會。
要是前世的紀崇堯,這時候肯定方寸大亂捏著鼻子答應了,但重生一輩子,紀崇堯一點不慣著。
“周阿姨,紀伯伯,斷絕關係是你們同意的,你們想讓我把工作讓給親兒子,替他去北大荒,我真的做不到。”
他態度不卑不亢:“我知道你們心疼親兒子,也理解,所以我主動離開,不影響你們一家三口的感情,你們這些年的撫養費,我也還清了,您覺得有什麼問題麼?”
周愛芹夫婦倆一時語塞:“但,但我們也做了你那麼多年的爸媽!你這點情分都不要了是嗎?”
紀崇堯扯了扯唇,笑意卻不達眼底。
“兩位覺得排隊冷,排隊辛苦,那其他同誌排隊就不辛苦了嗎?門外那位阿婆都七十多歲了,人家也沒厚著臉皮進來插隊,隻問我們討了杯熱開水。”
“要是對你們講情麵,走後門,我怎麼對得起其他來買東西的同誌?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都是顧客,就都是平等的!”
這番話擲地有聲,聽得後麵排隊的群眾都鼓起了掌。
“小夥子說得好!早看不慣那些走後門要便利的了!”
“什麼便宜都讓家屬占了,我們這些普通農民什麼都得不到?憑什麼?!領導都說要一視同仁!”
“看著就不是一家人,人家小夥子大大方方的,也幸好沒有被這兩口子養歪!”
那些指責的話,讓周愛芹兩口子的臉色更難看了。
怎麼會這樣呢?這些人聽到他們說的話,不應該都像以前一樣罵紀崇光白眼狼嗎?
周愛芹還磕磕巴巴想要辯解:“不,不是這樣的,這小子......”
紀崇堯卻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阿姨,請您繼續排隊吧,別打擾其他同誌買東西。”
指責二人的聲音更大了,周愛芹夫婦臉上掛不住了,隻能灰溜溜走出供銷社,心裏將紀崇堯罵得狗血臨頭!
一個臭工人猖狂什麼!一輩子給人點頭哈腰當狗的貨色!
等崇光變成大老板回來,一定要給這個狗雜種好看!
......
紀崇堯卻懶得管他們心裏什麼打算,繼續招呼供銷社的顧客。
等到午休時間,他帶著那筆錢離開供銷社,心裏盤算著該怎麼打理這筆錢。
最簡單粗暴的辦法,當然就是買房了。
他所在的蘇省毗鄰滬市,現在的房價還不貴,但再過三十年,有些人窮極一輩子都買不起。
記憶中,鋼廠附近就有個地方後來拆遷,房價飆升到了一平三萬多......
紀崇堯思索著好好考察一下在哪買房,還不能驚動旁人,不住在宿舍,也方便他認真備考。
正這麼想著,他忽然聽見前麵傳來一陣帶著哭腔的驚呼。
“媽!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紀崇堯總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抬頭一看,驚愕瞪大了眼。
怎麼會是慧敏?!
她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紮著兩根油亮的麻花辮,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衫和藍布褲子,正蹲在一位昏迷的中年婦女身旁。
他忽然想起慧敏之前提過,其實她老家是在蘇省,是她媽媽得了重病需要大筆醫藥費,她才被人騙到港城打工的。
那些蛇頭差點想把她賣到紅燈區,幸好有星探看中,捧她當了明星。
但遇到他之前,她也吃了很多苦,也沒能救回來媽媽。
認識那天,她就是被人逼著陪酒,還挨了一耳光,是他看不過眼阻止,才跟她有了交集。
也就是說,慧敏這時候還沒被騙走,她媽媽也剛發病!
紀崇堯激動得渾身發抖,推開人堆大步走過去:“慧敏,你別急,我幫你看看怎麼回事。”
蘇慧敏一愣,看著麵前陌生的高大男人,一時沒想過在哪裏見過他,遲疑道:“你,你是......”
紀崇堯頓時僵住。
壞了菜了,他這時候還不認識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