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你再撐一會,景川已經在路上了,他馬上就到了。”
唐瑾瑜隻感覺一個模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假模假式的焦急。
她身體疼的幾乎要炸開,眼珠子艱難地動了動,渙散的瞳孔裏卻映不出任何東西。
疼,真的好疼。
她手腳早就斷了,骨頭茬子支棱出來,戳得皮肉生疼。
身下是冰冷腥臭的糞水,蛆蟲在她身上爬,鑽進腐爛的傷口裏,啃噬著她的血肉。
這讓她怎麼撐?
明明疼的身體要裂開,可她依然想笑。
尤其是聽著好姐妹劉楚蘭假模假樣的聲音,她覺得諷刺好笑極了!
周景川......
那個被她嫌棄了一輩子的男人。
她不允許他出去工作,把他所有的尊嚴踩在腳下,連帶著對他們的孩子也不好。
反而把喜愛花言巧語的李建斌視為知己,把滿嘴謊言的劉楚蘭當成真心待她好的姐妹。
結果呢?
他們聯手把她騙得團團轉,搶了她在紅星機械廠正式工的鐵飯碗,要了她的命!
如今,劉楚蘭還在演戲!
“李建斌......劉楚蘭......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唐瑾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
眼前徹底陷入一片無邊的黑暗。
......
“人在裏頭了吧?”
誰在說話?
唐瑾瑜猛地睜開眼。
頭疼欲裂,渾身酸軟。
一股子潮濕的黴味兒混著幹草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撐起身子,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破敗的廟宇,神像的泥胎塌了半邊,蛛網蒙塵。
她正躺在一張破席子上,旁邊還堆著一捆幹草。
這是......城北那座早就沒人來的城隍廟!
唐瑾瑜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了!
上輩子,她就是被劉楚蘭和李建斌設計灌醉,送到這裏,然後被廠裏保衛科的人“恰好”堵個正著!
他們一口咬定她跟不三 不四的男人在破廟裏鬼混,敗壞廠裏名聲。
周景川當時也在場,他那雙總是帶著隱忍的眼睛,第一次充滿了徹底的失望和冰冷。
孩子們看她的眼神,也從依賴變成了驚恐和疏遠。
就是從這裏開始,她的家徹底散了!
李建斌那個畜生,事後還假惺惺地跑來安慰她,說什麼他相信她,會幫她。
劉楚蘭也說會永遠站在她身邊。
她當時感動的要命,以為隻有李建斌和劉楚蘭真心待她,還在兩人慫恿下和周景川離婚。
唐瑾瑜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
疼!鑽心的疼!
這不是夢!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所有悲劇發生之前!
她現在,就在這個即將被栽贓陷害的破廟裏!
唐瑾瑜一個激靈,手腳並用地從破席子上爬起來。
不行!她不能再讓他們得逞!
“沙沙......沙沙......”
廟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還有男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動作快點,別讓人發現了......”
是李建斌的聲音!他們來了!
唐瑾瑜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破廟後牆一個勉強能容一人通過的破洞上。
來不及多想,她手腳並用地爬過去,也顧不上被碎磚爛瓦刮破了手腳。
“人呢?剛才還在這兒!”廟內傳來李建斌驚疑不定的聲音。
唐瑾瑜已經從破洞鑽了出去,瘋了似的往家屬院的方向跑。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紅星機械廠高聳的煙囪正吐著白色的煙氣。
家屬院那幾排熟悉的紅磚筒子樓越來越近。
“周景川!周景川!”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哐當!”
唐瑾瑜幾乎是撞開自家院門的。
院裏,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工字背心的男人,正端著一個搪瓷缸子喝水。
他頭發有些亂,顯然是剛醒,聽到動靜,蹙著眉轉過頭。
正是周景川!
男人很高,肩膀寬闊,背心勾勒出他手臂結實的肌肉線條。
晨光熹微,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鼻梁高 挺,嘴唇緊抿,透著一股平日裏少見的淩厲。
他的下巴刮得幹幹淨淨,隻眼底帶著剛睡醒的淡淡青影,更添了幾分不加修飾的陽剛。
那雙後來總是帶著隱忍和疲憊的眼睛,此刻正銳利地盯著她。
唐瑾瑜對上他的目光,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唐瑾瑜,你大清早發什麼......”
周景川的話還沒說完,唐瑾瑜已經像一顆炮彈般撲了過去,一頭紮進他懷裏。
“嗚哇——”
她死死地抱著他精瘦的腰,把臉埋在他帶著淡淡汗味的胸膛,放聲大哭。
周景川被她撞得一個趔趄,手裏的搪瓷缸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纖瘦的身體在他懷裏劇烈地顫抖,壓抑的嗚咽聲像受傷的小獸。
這女人,除了結婚那晚,從來沒有這樣主動靠近過他。
這些年,她碰他一下都覺得是施舍。
今天這是抽了哪門子邪風?
一股淡淡的酒氣,混雜著清晨特有的微涼濕氣,若有若無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鑽進周景川的鼻孔。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昨天唐瑾瑜一晚上沒回來,是去喝酒了?
唐瑾瑜卻不管不顧,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胸口,仿佛要把積攢了兩輩子的委屈、恐懼和滔天恨意,都在這一刻宣泄出來。
這個曾經被她鄙夷到塵埃裏的懷抱,此刻竟成了她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周景川沉默著,任由胸前的衣料被她的淚水迅速浸濕,一片冰涼。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和......無措。
過了好一會兒,他僵硬的手臂,似乎終於從震驚中找回了些許知覺,手慢慢地,猶豫地抬了起來,輕輕拍了拍。
“別哭了,要不要先回屋吃點東西?”
他的嗓音低沉溫柔,唐瑾瑜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往下掉。
她之前都那麼對他了,他還是會關心她。
上輩子,她怎麼就瞎了眼,覺得他不好,覺得他配不上自己呢?
唐瑾瑜抱著他的雙手更加用力。
這輩子,她一定要好好珍惜麵前這個男人,愛護孩子,讓那對渣男賤女付出代價!
“瑾瑜!唐瑾瑜!你沒事吧!”
院子裏突然傳來一陣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女人尖細而故作焦急的呼喊聲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是劉楚蘭!
唐瑾瑜渾身猛地一震,哭聲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頭,從周景川懷中起身,布滿淚痕的臉上,一雙通紅的眼睛裏還閃爍著水光,卻已經沒了方才的脆弱。
周景川抬起的手頓在了半空,又在下一秒若無其事地垂了下去。
“吱呀——”
本就虛掩著的房門被魯莽地一把推開。
劉楚蘭一馬當先衝了進來,臉上堆滿了“焦灼”,以及幾個明顯是來看熱鬧的家屬院鄰居,伸長了脖子往屋裏探。
“瑾瑜,能看見你真是太好了!”
劉楚蘭嗓門拔得老高,幾步就竄到唐瑾瑜麵前,伸出那雙上輩子推她進糞坑的手,作勢就要去拉唐瑾瑜。
唐瑾瑜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往後一縮,恰好避開了她的觸碰,也順勢從周景川的身前退開了一步。
她飛快地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再抬眼時,那雙剛剛還蓄滿淚水的眸子,此刻卻像淬了冰的刀子,冷颼颼地直射向劉楚蘭。
那眼神裏翻騰著濃得化不開的恨意,還有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看得劉楚蘭心裏莫名一突,臉上的表情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
這唐瑾瑜......眼神怎麼跟要吃人似的?
但劉楚蘭畢竟是“老演員”了,這點小插曲根本影響不了她的發揮,她隻頓了下,又道。
“瑾瑜,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嚇著了?臉怎麼這麼白?”
劉楚蘭立刻換上一副更加關切的麵孔,語氣裏滿是姐妹情深。
“你昨兒個不是還跟我念叨,說心裏頭憋悶,想去城北那座城隍廟拜拜嗎?”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屋裏屋外的人都聽個清楚。
“我今兒一早起來,這心裏就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不踏實。那廟多偏僻啊,你一個女人家家的,萬一真出點什麼事兒可怎麼得了?”
“我就想去找你,結果我到了城隍廟,卻沒瞧見你的影兒,就隻看見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慌慌張張地從廟裏頭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