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跟王大頭的兒子打架了。”
“他推妹妹,我才動手的。”
一句話,像一盆冷水,從周景川的頭頂澆了下來。
他渾身沸騰的怒火,瞬間熄滅了大半。
攥得咯咯作響的拳頭,下意識的鬆開了。
他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唐瑾瑜。
她的眼圈通紅,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死死地咬著嘴唇,那眼神裏的委屈、憤怒和失望,像刀子一樣紮在他心上。
周景川的嘴唇動了動。
“我......”
一個字卡在喉嚨裏,怎麼也說不出來。
唐瑾瑜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裏的火“噌”地一下,燒得更旺了。
她猛地抬手,把手裏的紅藥水瓶子和棉簽,劈頭蓋臉地朝他扔了過去!
玻璃瓶子砸在周景川的胸口,又“當啷”一聲掉在水泥地上。
唐瑾瑜看都沒看,轉身大步衝回自己的房間。
“砰——!”
一聲巨響,房門被她狠狠地摔上了,震得牆上的灰都簌簌地往下掉。
屋裏,瞬間死寂。
周嘉言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小聲地問。
“爸爸,媽媽是不是又生氣了?”
周景川的眉頭緊緊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蹲下身,視線與兩個孩子齊平,聲音已經沒了剛才的冷硬。
“她......真的沒動手打你們?”
周嘉言和周嘉語一起用力地搖頭。
“沒有,”周嘉言搶著說,“媽媽回來,就在給我們上藥。”
周景川的目光,緩緩落在了腳邊那個棕色的紅藥水瓶上。
瓶口還沾著一點紅色的藥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周嘉言又開了口,聲音裏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困惑。
“爸爸,媽媽今天好奇怪。”
周景川抬起眼。
“她知道我們打架,竟然沒有罵我們。”
“還......”男孩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回味著什麼,“還給我吹了吹傷口。”
周景川徹底愣住了。
吹傷口?
那個連正眼都懶得瞧孩子一眼的唐瑾瑜,會做這麼溫柔的事?
他一時無言。
片刻,他才抬起粗糙的大手,輕輕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知道了。”
“你們先去把臉洗幹淨,換身衣服。”
孩子們聽話地點點頭,手拉著手,走去了水池邊。
周景川緩緩站起身。
他的目光,複雜地投向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唐瑾瑜此刻後背抵著冰涼的門板,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不是冷的。
是氣的。
那股憋屈的火,從腳底板一路燒到天靈蓋。
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砸在衣襟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抬起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臉。
哭什麼哭!
上輩子流的血和淚還不夠多嗎!
唐瑾瑜通紅著眼睛,走到床邊,一把抓起床上那個塞滿了棉絮的枕頭。
“周景川,你這個榆木疙瘩!”
她咬牙切齒地罵著,把枕頭當成他那張又臭又硬的臉,掄圓了胳膊,一頓猛捶!
“讓你不信我!”
“讓你冤枉我!”
“讓你就知道瞪眼!”
枕頭被她砸得“嘭嘭”作響,裏麵的棉絮都被捶得結實了不少。
一通發泄,唐瑾瑜終於沒了力氣。
她喘著粗氣,把變了形的枕頭扔到一邊,一屁股坐在床上。
屋裏很暗,隻有一縷昏黃的光從窗戶縫裏擠 進來。
冷靜下來,剛才周景川那副樣子,又浮現在她眼前。
那震驚和難以置信的樣子,還有滿眼對孩子的心疼。
唐瑾瑜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刺了一下。
她忽然就泄了氣。
也難怪他會那麼想。
從前的唐瑾瑜,是怎麼對這兩個孩子的?
不是打就是罵,嫌他們狼心狗肺,還覺得他們是周景川捆綁住她的工具。
別說給他們上藥了,他們磕了碰了,她不上去再踹一腳都算是發了善心。
周景川會衝過來護住孩子,才是最正常的反應。
是她自己,親手在他們心裏,刻下了一個惡毒又自私的形象。
想要改變,哪是一天兩天的事。
唐瑾瑜深吸了一口氣,胸口的鬱結之氣,仿佛也跟著吐出去了大半。
路要一步一步走。
人心,要一點一點暖。
她撐著床站起來,又用手胡亂地抹了抹臉,確定臉上沒有淚痕了,這才重新握住了門把手。
“嘎吱——”
木門被她拉開。
門口的光線湧了進來,讓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周景川就站在門外,一動沒動。
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門口堵死,昏暗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表情,隻能感覺到那道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屋外的兩個孩子已經不見了,應該是去寫作業了。
空氣裏,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景川的嘴唇動了動,艱澀地開了口。
“剛才......”
他才說出一個詞,唐瑾瑜卻搶先開了口。
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卻很平靜。
“剛才踢你那一下,沒事吧?”
周景川高大的身軀僵住了。
他眼中的錯愕,比剛才看到她給孩子上藥時還要濃烈。
半晌,他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
“......沒事。”
唐瑾瑜點了點頭,“沒事就好。”
她側身從他身邊走過,丟下一句。
“我去做飯。”
她又頓了頓,指了指堂屋那張掉漆的八仙桌。
“桌上有我今天買的桃酥,要是小言小語餓了,讓他們先墊墊肚子。”
話音落下,她人已經進了廚房。
周景川徹底愣在了原地。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唐瑾瑜,主動說要做飯?
結婚這幾年,她連廚房的門朝哪邊開都未必清楚!
她會做什麼?
燒開水嗎?
他滿心疑竇,可唐瑾瑜已經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那間昏暗窄小的廚房,隻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
沒過多久,一陣“刺啦——”的油響,伴隨著嗆人的蔥花香,竟然真的從廚房裏飄了出來。
不是燒糊的焦味,而是勾人饞蟲的肉香。
周景川眼裏閃過愕然。
“吃飯了。”
過了會,廚房裏傳來唐瑾瑜的喊聲。
裏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周嘉言和周嘉語,兩個幹瘦的像小猴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他們沒敢看廚房的方向,而是下意識地跑到了周景川的腿邊,一人抱住一條,仿佛那是他們唯一的靠山。
周景川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腦袋,目光卻盯著廚房門口。
然後,他就看見唐瑾瑜端著一個搪瓷盤子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