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梨院。
沈裳梨被關了三日,也絕食了三日。
這日午時剛過,霽藍突然挑簾,說二姑娘來了。
沈裳梨歪在榻上,聞言懶懶的抬眸,就見一女子緩緩從外麵走進來。
月白色雲絲長裙,薄霧紫色煙紗的外裳,頭發挽在腦後,發間插著一支蘭花簪子。
“見過長姐。”
沈裳綰開口,聲音綿軟,眉目流盼間自有一股楚楚動人的氣質在其間。
可真是個美人。
還是個頗有心機的美人。
否則,也不會憑著侯庶女的出身,高嫁到國公府。
沈裳梨在心中感慨自己這個便宜妹妹好手段時,沈裳綰也在暗暗打量她。
得知嫡姐被禁足時,她以為不過是走個過場。
以她往日裏對嫡姐的了解,嫡姐心中就算對那傅二公子留有情意,也不會忤逆了父親母親。
可如今,她非但沒有乖順的同意,反而鬧起了絕食。
這太不像她的行事風格了。
沈裳綰坐下,看著沈裳梨道:“母親這幾日一直臥病在床,以淚洗麵,長姐不擔心嗎?”
沈裳梨挑了挑眉尾,淺聲開口:“母親病了,自有府醫照顧。”
“難道我為此夜不能寐,母親就能好嗎?”
沈裳綰怔住,一雙秀目定定地仿佛凝固了一般。
見她這般,沈裳梨輕笑了一聲。
到底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縱使有些小心思,也做不到不喜形於色。
“妹妹,你今日若是來替母親當說客的,現在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和傅硯修退婚。”
沈裳綰:“姐姐一向孝順,這次為為何一定要忤逆父親母親?”
沈裳梨挑眉,直言道:“傅家是忠良之後,傅大將軍也是遭人構陷才會遭此橫禍,日後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我不能和傅硯修退親,至少現在不能。”
沈裳綰眼睫微垂:“可父親前日已讓錢嬤嬤將你的庚貼和婚書取回。”
“我聽姨娘說,父親有意讓你和定安侯府的四公子結親。”
書中,原主所嫁的夫婿就是定安侯府的四公子。
一個胸無大誌還四處留情的紈絝子弟。
就算沒有男主報複,原主隻怕也會在後宅磋磨一生。
要她嫁給這樣的人,還不如讓她絞了頭發去做尼姑!
思及此,沈裳梨從榻上起身,直勾勾的看了過去。
“好妹妹,你一向聰慧,就幫姐姐這一回。”
沈裳綰不敢置信的抬眸:“長姐是想讓我幫你逃出去?”
沈裳梨點頭。
“長姐,不是綰兒不願意幫你,是實在害怕父親,他如果知道我幫你從侯府逃出去,一定不會饒了我的。”
“妹妹委實多慮了。”沈裳梨說著,忽的展顏一笑:“我若出了侯府就不會回來,以後,這府中正經姑娘便隻有妹妹一個。”
“父親的脾性,妹妹想必比我更清楚,你覺得他會真的罰你這個唯一的女兒嗎?”
“我覺得,妹妹不僅不會被罰,還會成為侯府唯一的嫡女。”
“如此,妹妹可願幫我了?”
沈裳綰指尖蜷了蜷,垂眸不語,隻餘鬢邊一縷碎發隨風輕晃,泄露出幾分心緒。
又過了會,沈裳綰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衝著沈裳梨點頭:“好,我幫姐姐出府。”
約莫半個時辰,沈裳綰起身離開,後麵跟著兩個侍女打扮的“丫頭。”
出了裳梨院,沈裳綰直接將沈裳梨帶到了後院最偏僻處。
“那邊的牆角有個狗洞,從洞裏鑽出去後就是青蕪巷,姐姐可自行去找傅二公子。”
沈裳梨看了一眼那隻能容納一身量嬌小之人出入的狗洞,實在是很難不懷疑這便宜妹妹是在公報私仇。
不過,大門和後門都有人看著,她這副身子,想要爬牆,委實有些困難。
想要出去,好像也隻有眼前這一條路了。
“多謝妹妹,我先走了。”
沈裳梨說完直接蹲下身子,臨了,又回頭衝著沈裳綰揮了揮手。
“妹妹日後若是覺得在府中待的憋悶了,也可出府尋我。”
沈裳綰怔在原處,神情微微恍惚。
幼時,長姐愛吃五味齋的糕點,嫡母便讓丫頭小廝早起買回來。
她隨姨娘去正院請安時,嫡母偶爾也會給她一些。
但姨娘不許她吃。
後來,長姐將她帶到了自己院中。
“你我雖不是一母同胞,但你卻是我的親妹妹,日後想吃什麼,盡管同我說。”
看著沈裳梨的身影徹底消失,沈裳綰忍不住想,若不是姨娘和嫡母不對付,她和長姐應該會和其他閨中姐妹一樣,無話不說,親密無間。
“二姑娘,大姑娘真的走了,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丫頭碧雲一臉擔憂。
沈裳綰回過神來,低眉斂目,輕聲道:“去蘭苑,給母親請罪。”
*
蘭苑。
沈裳綰到時,袁氏正欲找她。
“綰兒見過母親。”
袁氏嗯了一聲,揮手將屋內的丫頭都打發了出去。
“你與梨兒說的如何了?她可有回心轉意?”
沈裳綰噗通一聲跪下:“母親,女兒將長姐放走了。”
聞言,袁氏驚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
沈裳綰撲地抖著身子開始哭,聲音哽咽道:“綰兒聽了母親所說,本是想勸長姐回心轉意的,可長姐說,她與傅家二公子已許了終生,若不能和他在一起,便要一條繩子了結了自己。”
“綰兒又驚又怕,擔心長姐真的做出什麼傻事來,這才一時心軟,幫她逃了出去。”
“你......你你糊塗!”
袁氏臉色驟變,手指著沈裳綰半天說不出話來。
沈裳綰還在哭,眸中一片濕意。
“女兒自知有錯,請母親責罰。”
“錯的當然是你,待找回梨兒,看我怎麼罰你!”
袁氏說著,就要喊人進來。
“母親,不可!”
沈裳綰上前兩步,拽著袁氏的衣服下擺道:“母親,長姐已經出府了,您若去找,無異於告訴所有人,侯府教養出了個自尋夫君的姑娘。”
聞言,袁氏麵色變了又變,到底沒再喊人進來。
見狀,沈裳綰從袖籠中拿出信箋:“這是姐托我轉交給母親的,”
袁氏將信箋一把拿過,看過上麵的內容之後,整個人如泄了氣一般,跌坐在軟椅中。
沈裳綰則從地上緩緩起身,紅著眼眶給她輕拍後背。
“母親別急,不管出了什麼事,總能想到辦法解決的。”
袁氏止不住的搖頭:“廢了,全廢了。”
“你長姐是鐵了心要與那傅家二郎私奔。”
半晌過後,袁氏忽的拽緊了沈裳綰的胳膊。
“待會你父親回來問起,你隻說你今日一直待在屋子裏,沒有去過裳梨院。
至於你長姐逃走一事,你毫不知情,你明白了嗎?”
沈裳綰垂眸,睫羽輕顫:“綰兒明白。”
…
沈裳梨尋到傅家現在所居之處已經是日暮西山。
她本就三天沒進食,今天又走了許久的路,身子早就精疲力盡,又累又餓。
待看到將軍府的牌匾,她雙腿發軟,直接跌倒在地。
小廝見了,小跑著上前。
“姑娘,你是身子不適嗎?可要幫你請個郎中?”
沈裳梨唇色發白,顫著聲音開口:“我......我找你們二公子......”
說完,沈裳梨兩眼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