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光把回家的路照得一片清冷。

白瑜昕的小手被他寬厚粗糲的大掌包裹著，那份灼熱的溫度，順著她的手臂，一路燙到了心口。

她能感覺到身邊的男人身體依舊緊繃，似乎並沒有消氣。

剛才在保衛科裏，他被沈建興那番話羞辱，那雙眼睛裏燃起的，是想要毀掉一切的怒火。

如果不是她衝進去，他真的會動手。

可動手的後果，他承擔不起，這個家也承擔不起。

薑振東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側頭看著她。

月光下，她原本嬌豔的臉龐帶著幾分蒼白，額前的碎發被夜風吹得有些淩亂。

就是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人，剛才卻張開雙臂，把他牢牢地護在了身後。

那些擲地有聲的話和毫不畏懼的眼神，都深深地烙進了他的心裏。

他心裏有太多的話想問，太多翻湧的情緒無處安放，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謝謝你？

這三個字太輕了，根本承載不起她今晚所做的一切。

他正想開口，白瑜昕卻忽然停住了腳步，整個人跟釘在了原地似的，一動不動。

薑振東跟著停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不遠處是一戶青磚瓦房，院牆砌得很高，一看就是村裏的幹部人家。

從那戶人家的窗戶裏，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音，還伴隨著一陣陣的音樂。

他皺了皺眉：“怎麼了？”

白瑜昕卻沒回答，反而鬆開他的手，躡手躡腳地湊到那戶人家的院牆邊，把耳朵貼了上去。

那副小心翼翼又聚精會神的模樣，像隻偷腥的小貓。

她回頭，衝他招了招手，又把食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你快來聽。”

薑振東心裏覺得好笑，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他學著她的樣子，高大的身軀微微彎下，將耳朵湊近冰冷的牆壁。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

他甚至能聞到她發間那股淡淡的馨香，是肥皂的味道，幹淨又好聞。

“......打死這個龜孫！”

“哈哈哈哈，可真帶勁！”

嘈雜又熱鬧的聲音透過牆壁傳了出來，是電視裏在放電視劇。

這個年代，電視機可是個稀罕物件，整個村子，也就村支書家裏有一台黑白電視。

每到晚上，村支書家院子裏就擠滿了人，跟趕集似的。

薑振東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沒有那個閑工夫。

他偏過頭，想問她聽這個做什麼，卻一下撞進了她的眼睛裏。

她的眼眸亮得驚人，漆黑的瞳仁裏，倒映著那戶人家窗戶裏透出的微弱光亮。

那眼神裏，有好奇，有驚喜，更多的是他看不懂的，深切的憧憬和懷念。

他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白瑜昕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失神，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半晌，才滿足地歎了口氣，用隻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呢喃。

“振東，你說......要是咱們家也能有這個就好了。”

她的話很輕，輕輕搔刮著薑振東的心。

還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眼底藏著一絲絲天天的幻想。

“吃完了飯，燒上一大鍋熱水，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然後媽和曉雨，還有振南，咱們一家人，就這麼圍坐在一起，嗑著瓜子，看著電視......那樣的日子，該有多舒坦啊。”

她描繪著一幅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畫麵。

可這幅畫麵，卻讓薑振東的心裏莫名軟了幾分。

之前那個一門心思想著離開這個窮家，嫌棄他沒出息，看見他都繞著走的白瑜昕。

和眼前這個憧憬著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電視的女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她不是在演戲。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透著發自內心的向往。

她是真的......想跟自己，跟這個家，好好過日子了。

這個認知瞬間衝垮了他心裏那道因為失望和猜忌而築起的高牆。

所有的懷疑，所有的防備，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

他看著她那張滿是向往的小臉，心裏那股被壓抑了許久的，想要把她揉進骨血裏的衝動，再也克製不住。

薑振東忽然一言不發地彎下腰。

“啊！”白瑜昕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雙大手已經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腰。

下一秒，天旋地轉，薑振東就這麼把她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讓她穩穩地坐著。

視線瞬間拔高，清冷的月光仿佛都觸手可及。

“你幹什麼呀！”她又驚又羞，拍了拍他的肩膀。

薑振東卻隻是用手穩穩地托住她的小腿，仰起頭，看著坐在自己肩頭的女人。

“會有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的格外鄭重。

“電視，熱水澡，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會有的。”

“我保證，我都會給你掙回來。”

他胸膛裏那顆沉寂了許久的心，因為她簡單的幾句話，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要努力，要更努力地工作，他要讓她過上好日子，要讓她剛才幻想的那些，都變成現實。

白瑜昕的心臟砰砰直跳。

她看著身下男人那雙在黑夜裏亮得駭人的眼睛，那裏麵翻湧著她看不懂的，卻讓她無比心安的情緒。

她被他那副鄭重又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清脆又響亮，在寂靜的夜裏，傳出了老遠。

“誰在外麵鬼鬼祟祟的？”

屋裏的電視聲戛然而止，緊接著，院門被吱呀一聲拉開，一道手電筒的光柱直直地掃了過來。

不好！被發現了！

薑振東心裏一緊，也顧不上別的了，托著白瑜昕的手臂猛地一沉，迅速將她放了下來。

他拉住她的手，低喝一聲：“跑！”

兩個人像兩隻受了驚的兔子，頭也不回地順著小路狂奔起來。

後麵再沒了半點動靜，兩人才扶著膝蓋停下。

白瑜昕肺裏火辣辣地疼，大口喘著氣，跑得太猛，腦子都有些發暈。

剛才那點驚險和刺激慢慢散了，她隻剩下哭笑不得。

她抬起頭，身邊的男人同樣撐著膝蓋，額上滲出的汗珠順著硬朗的下頜線滑落，胸膛劇烈地起伏，那雙黑眸在夜色裏卻直直地鎖著她。

跑了這麼一通，她兩條腿真跟不是自己的一樣，渾身都提不起勁兒。

白瑜昕幹脆不走了，伸出兩根手指，拽住了薑振東的衣角，輕輕晃了晃。

“薑振東。”

“我腿軟，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