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身邊的護衛拿著刀上前,儼然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唯獨他的臉色有些不好,一片好心被人當作了驢肝肺。
崔墨衡看著他冷冷道:
“陸公子,我妹妹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我們崔家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也絕不會讓自家的女兒為奴為婢。”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逼得陸湛又後退了半步。
陸湛心中莫名煩躁,他冷笑一聲:
“嗬,一個殺豬匠的女兒,也配在本世子麵前擺譜?崔鳶寧,你可想清楚了,往後可別後悔!”
崔鳶寧抬眸,“若是真嫁給了你,才是真的要後悔。”
她的話語輕柔,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陸湛臉上。
陸湛臉色鐵青,咬牙道:
“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氣到幾時!”
他說完就甩袖轉身,大步離去。
崔墨衡望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什麼東西!”
他回頭看向崔鳶寧,語氣瞬間柔和下來:“寧寧,我們回家吧。”
崔鳶寧點點頭,跟著他走向巷口停著的一輛簡陋的牛車。
車上鋪著幹淨的草席,崔墨衡有些局促地說道:“家裏條件有限,你先將就一下,等到了家,阿兄再給你置辦新的。”
崔鳶寧微微一笑:“已經很好了,謝謝阿兄。”
崔墨衡撓撓頭,憨厚地笑了。
牛車緩緩駛離王府,崔鳶寧回頭望了一眼那朱紅色的大門,心中並無留戀。
一路上,崔墨衡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著家裏的情況。
“爹雖然脾氣急了點,但人很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娘性子軟,最疼孩子,你回去她肯定高興。”
“家裏還有個弟弟,叫崔墨白,調皮得很,但心地不壞。”
崔鳶寧安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頭。
忽然,崔墨衡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寧寧,家裏......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好。”
崔鳶寧看向他:“阿兄,我不怕吃苦。”
崔墨衡眼眶微紅,重重點頭:“好!你放心,有阿兄在,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牛車穿過熱鬧的街市,最終停在一座破舊的小院前。
院門半開著,卻隱隱能夠聞到屋中傳來的飯菜香味。
崔墨衡將牛車拴在一旁,朝著屋內道:“爹,娘,我將寧寧接回來了。”
半掩的門緩緩打開,從裏麵走出幾個人影來。
崔母看到崔鳶寧的瞬間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聲淚俱下,
“寧寧......”崔母年歲不大,可頭發已然斑白,憔悴至極,她說完一句話後就是連聲的咳嗽。
崔鳶寧不經意的將手搭在了她的脈搏上,便知她身子虛弱,脈象虛浮,顯然是多年下來虧空了身子,若是不再好好調理的話恐怕時日不多。
“寧寧,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白?是不是家中的條件太差了......你放心我已經將屋子收拾好了,若你住不慣的話,娘再去客棧給你租一間房。”
崔母有些局促的看著她,雖說去客棧要花些錢財,可寧寧剛回來,她這個做母親的,總不能讓孩子跟著自己吃苦。
崔鳶寧收回手,壓下眼底的複雜情緒,勉強扯出一絲笑:
“娘,我沒事,隻是路上有些累了,家裏很好,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您。”
崔母聞言,眼眶微紅,卻又怕女兒瞧見,忙低頭掩唇咳嗽了幾聲。
一旁站著的崔父也是滿眼通紅,過了大半輩子,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時還是忍不住動容,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年歲不大的崔墨白穿著破舊的短衫則是站在人群後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崔鳶寧,他這個年紀早就到了該讀書的時候了,眼下還沒讀書,恐怕是因為家中太過貧困的緣故。
她心中微微有些觸動,伸手揉了揉崔墨白的頭頂。
這下她回來了,定然不會再讓崔家一直窮困潦倒下去。
崔鳶寧環顧了四周,隨後開口問道:“二哥呢,怎麼不見他的蹤影?”
崔墨衡道:“他知道你要回來,專門去買羊肉了,應該是還在路上。”
時下達官貴族都是吃牛肉或者羊肉。
豬肉被認作是下賤之物,隻有一些平民和女仆才吃,所以崔家作為屠戶才讓人看不起。
崔鳶寧沒有想到自己回來會被如此重視,當初她在永陽伯府的時候隻是想要吃一塊點心而已,卻被江氏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甚至將她關進了茶房中餓了好些日子才將她給放出來。
崔家並不富裕,可為了好生招待她,還專門去買羊肉。
崔母見眾人一直站在屋外,輕輕咳嗽一聲後道:“寧寧,快進屋坐吧,不要站在門外了。”
眼下正值寒冬,實在是冷的厲害。
崔家雖然破敗但也還是能夠擋些風雪。
屋內燒著木炭,確實要比外麵暖和的多,屋內的陳設雖然簡單,但也收拾的井井有條,並不像江家說的那麼不堪。
崔鳶寧坐下後,崔父便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裝水的白瓷杯和他們慣用的竹筒杯顯得格格不入,顯然也是新買的。
他們在盡其所能的對她好。
崔母坐在一旁,有些不安的攥著自己的衣角,生怕自己哪一點沒有做好,讓女兒心下生了芥蒂。
這些年來,她身子越發的虛弱,並不能過多的操勞,家中就少了一個能幹事的人。
老大愛賭,老二遊手好閑,家中全靠崔父一人養活。
家中的日子越發貧苦。
也不知寧寧會不會嫌棄這裏?
崔母一邊想著,眉眼間就透露出了幾分憂愁之色,她喉間發癢,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手中的帕子上染上了星星點點血跡。
崔墨衡連忙將爐火上溫著的藥給端了過來,“娘,快喝藥吧。”
崔鳶寧隻是輕輕嗅了嗅那藥味,便知道那藥中加了一道黃連大苦大寒,並不適合崔母現在的狀態,
“等一等。”
她出聲製止了正準備服藥的崔母。
眾人瞬間都將目光投向了她,“寧寧,怎麼了?”
崔鳶寧開口道:“這藥對娘的身子並無大的益處,還是不要再給她喝了,反而會加劇病情的惡化。”
崔墨衡有些訝異道:“寧寧,你居然還會醫術?”
崔鳶寧搖搖頭,“不過是略懂一些皮毛罷了。”
她想了想又道:“這藥中不僅有黃連,還有當歸、連翹,母親體虛,不能這麼喝,若是信得過我,我重新開一個方子拿去抓藥,效果可能會比現在好得多。”
如今她才剛剛回到崔家,眾人對她尚不熟悉,崔母卻已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娘信你。”
崔父雖有些遲疑,但見妻子這般信任女兒,也點頭應允。
崔墨衡則是一臉驚奇地看著這個失散多年的妹妹,心中暗自揣測她這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麼,居然還會醫術。
崔鳶寧從袖中取出隨身攜帶的紙筆,迅速寫下藥方。
她的字跡娟秀有力,一看就是經過名師指點。
崔墨白湊過來看,眼中滿是崇拜:“姐姐的字寫得真好!”
崔鳶寧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等你開始讀書,也能寫出這樣的字。”
崔墨衡接過藥方,有些為難地搓了搓手:“這......這些藥材......”
上麵的人參鹿茸的價格恐怕是他們這種普通人家難以接受的。
崔鳶寧立即會意,從荷包中取出一錠銀子:“兄長,這些錢你先拿去抓藥。”
崔墨衡見狀連忙擺手:“這怎麼行!你剛回家,怎麼能用你的錢......”
崔鳶寧堅定地將銀子塞進崔墨衡手中,“我們是一家人。”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