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嚴大哥,曉慧也來了。”
還沒等陳燕芳出去接。
嚴建山就拄著拐,帶著女兒嚴曉慧進了東屋。
“我來看看德明。”
嚴建山撐著拐杖,慢悠悠地走到方德明身邊坐下。
“方嬸兒,家裏雞下了兩個蛋,我爹說拿過來給你和方叔補補身子。”
嚴曉慧裹著黑色的大棉襖,紮著馬尾辮,白淨的臉蛋上掛著淺笑,從左右兩個口袋各掏出兩個雞蛋遞給陳燕芳。
“老嚴大哥,你這是幹啥?這大冬天的雞也不咋下——”
“誒,拿著吧。不咋下也能下,明個我就不給你送了。”
嚴建山擺擺手,轉頭看向方德明,“咋樣啊,能動彈不?過了年還等著跟你撈魚呢!”
“我這樣還撈啥魚?”方德明苦笑著。
雙馬嶺東邊就有條河,名叫猞猁河。
方德明沒癱瘓之前,趕上生產不咋忙,經常跟嚴建山這老哥幾個去撈魚,撈完回來再喝點酒。
猞猁河沒多深,也就兩三米,但裏麵的魚可不少。
去年方德明還撈到個五六斤的大鯉子,當晚就給頓了。
當然,運氣不好的時候,也就能撈點小魚,燉是燉不成,但回來打醬也挺香。
“不能撈還不能吃?你要不去就給你扔水裏,撈完魚再把你撈上來。”
“你啊你!”
老哥倆兒開著玩笑。
陳燕芳放好雞蛋,給嚴曉慧拿了把椅子。
“小安,愣著幹啥,叫人啊!”方德明轉頭埋怨道。
其實方安不是不想打招呼,隻是他正忙研究咋管嚴瘸子要獵槍呢!
“嚴叔叔。”方安笑嗬嗬地招呼。
“你叫啥叔?”
方德明訓斥道。
“你看你這記性,小安剛來那會兒,不總跟曉慧她們一大幫出去玩兒,關係都挺好的,各叫各的。”陳燕芳解釋了句,但提起這個猛地看向嚴曉慧,頓時雙眼放光。
嚴曉慧看了眼方安沒說話。
嚴建山也隻是點點頭,理都沒理方安。
方安來雙馬嶺十多年,他是個啥德行,兩人都心知肚明。
喝酒打牌樣樣不落,家裏啥活都不幹!
剛剛嚴建山進門時,還看到方瑩瑩在洗碗,可這方安就在這兒坐著,也沒說幫侄女幹點活兒!
要不是看在方德明的麵子上,嚴建山連這聲叔都不想認。
“對了老嚴,咱西山現在還能上去嗎?”
方德明想起小安要上山,急忙問了句。
“就你這腿腳還上山?別死山裏麵。”嚴建山沒好氣地回了句。
“不是我。家裏沒啥柴火了,小安說要上山弄柴火。”
方德明指了指方安。
“你......要上山?”嚴建山上下打量著方安。
“嗯,這時候買煤挺貴的,想找點幹枝啥的。”方安點了點頭。
“不對啊德明,你不說你家柴火夠燒嗎?入冬前兒老劉說給你弄,你咋沒多要點?”嚴建山追問道。
老劉是生產隊隊長,跟方德明和嚴建山關係都挺好。
入冬那會兒,老劉確實提過這件事,想把家裏撿的幹枝勻過來,怕方德明不答應還特意說來年病好了之後再還,但那時誰也沒想到方安會回來。
“老劉要把他家的拿過來,我哪能要哪個?”
“沒,當時家裏柴火確實夠燒,主要是我被開除了,多少個炕就不夠了。”
方德明沒提方安的事,但方安卻主動說了出來。
“小安!”
陳燕芳使著眼色,緊盯著嚴曉慧的反應。
嚴建山冷著臉看了眼方安,下一秒又緩和了些。
這年代,啥好人能被施工隊開除?肯定是犯了原則性的錯誤!
好在方安能主動承認,敢作敢當。
不過仔細想想,這特麼也不是啥光榮的事!
這事兒你敢作敢當,顯你呢?
但嚴建山一個外人能說啥,他又不姓方。
“現在大雪封山了,認得路倒也能上,但山裏牲口多,能不去還是別去,要不這樣——”
“嚴叔,要不你把槍借我用用唄。要是打到狼,回來分你一半!”
不等嚴建山說完,方安試探著問了句。
這年頭家家都缺肉!
嚴瘸子是隊裏的老獵戶,祖上三代都是在這邊打獵的,按理說家裏應該不缺,但嚴瘸子年輕時上山碰到了老虎,放槍跑的時候沒注意摔下溝,把腿給摔斷了。
自此嚴瘸子家裏就斷了肉,隻能和其他人一樣賺工分。
後來嚴曉慧出生,隊裏都以為嚴曉慧會跟他爹學著去打獵。
畢竟這年代婦女能頂半邊天,是個女孩也沒啥,學了手藝照樣打。
但嚴瘸子卻明令禁止嚴曉慧碰槍,別說打獵了,上山采野菜都不讓,生怕孩子在山裏出了事。
不過,方安前世在馬鞍山住下後,曾聽進山的村民說嚴瘸子好像得了什麼病,嚴曉慧為了給他爹治病,拿著獵槍進了山。
這丫頭第一次去,啥也不懂,沒走多遠就被狼給咬死了。
要不是老劉及時帶人上來找,再晚個幾分鐘,估計連屍體都找不著。
但話說回來。
方安找嚴瘸子借了槍,獨自上山去冒險,那可是拿命拚!
要是打到了分一半,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
嚴建山聽說要借槍,瞬間就板起了臉。
“借什麼槍?小孩子打什麼狼?碰到再給你吃了!不借!”
“嚴叔,不至於,肉啊!一半呢!”
方安邊說邊比劃,不信這糟老頭子不上鉤。
“去去去,說不借啊,愛哪借哪借去!德明,好好管管你家孩子!”嚴建山別過頭,看都不看。
“嚴叔——”
“小安!”
方安還想勸,卻被大哥給攔下了,“老嚴說的對,你又沒上過山,借槍幹啥?”
“行了,我也不跟你們扯了。沒柴火上我家裏拿去,走,回家。”
嚴建山抓起拐杖往外走。
“老嚴大哥,再待會兒。”陳燕芳連忙挽留著。
“不待了,家裏還有活兒呢,改天我再來。”
“嚴叔,我說真的!打到啥都分!”
方安還不死心。
嚴建山急忙加快了步伐,拉著嚴曉慧就往家走,頭都不會。
“曉慧,改天來家裏玩兒啊!”
陳燕芳衝著大門口招呼,見兩人走遠了,這才帶方安回屋。
“小安,你看你,找他借獵槍幹啥?”
兩人剛回東屋,方德明就苦笑著埋怨。
“你和嫂子不怕我上山不安全嗎?有了槍打了狼咱還能有肉吃,嚴叔家不也好久沒吃肉了。”方安歎了口氣,實在想不通嚴瘸子為啥不借。
“其實老嚴這人挺敞亮,關鍵你借那東西不行。他家裏就倆寶貝,一個是他閨女曉慧,另一個就是他那杆槍。這些年他腿腳不利索上不了山,但那槍可是天天都拿出來擦,誰都不讓碰,你還跟他借。”
方德明耐心解釋著,“行了,柴火這事兒再想別的辦法,這山就別上了。”
“是啊小安,山上太危險了,你自己去我們也不放心。”
陳燕芳也跟著勸。
方安聽到大嫂的話,突然靈機一動,“大哥,我沒說我自己上山。我那同事他家就在西山後麵的小虎隊,明天我跟他一起去,他也得弄柴火。正好他爹有槍,也是老獵戶,碰到狼也沒啥事兒。”
“那你還借槍幹啥?”方德明皺著眉頭問道。
“我不想著打點東西吃嘛,人家打了也不可能給我啊!”方安隨口找了個理由。
方德明這才心安地點點頭。
“要有人跟著那也行......,不過這隊裏的馬車可不好借。老劉跟我關係是不錯,但也不能空手去,把那倆兔子拎著吧。”
“那可不行!兔子給孩子吃的!”
方安果斷拒絕,看著窗外嘀咕。
說起來這大白天也不好弄東西,要是有槍就好了,去山上打點啥不行?
不過,這附近也沒聽說別人有獵槍!
不行!
得早點把嚴瘸子那獵槍整到手,留在他手裏也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