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傳言不虛,公子果真靈敏。”葉璟嘖嘖稱奇,“不過這匕首是罪人的不祥之物,在我看來,實在是晦氣。”
“那就扔掉。”江詩予幽幽道,聽不出喜怒。
我循著聲音撲過去,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這是我爹留給我最後的東西,我求你......讓我留著......”
抬起頭的瞬間白布滑落,露出空洞幹癟的眼眶,我的樣子一定很可怖,聽見了下人們倒吸氣的聲音。
“哦?你如此緬懷你爹娘,難道覺得,他們沒錯?”江詩予蹲下身子,輕柔地為我拭去淚水。
“難道我江氏一族,死有餘辜?”她幽幽地吐出。
“賀雲舟,從我兄長奪回皇位之後,你再也沒有對我像從前那樣笑過。你爹做了那個昏君的走狗,濫殺無辜,難道你連一句道歉都不給我嗎?”
我怔愣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靜默了很久,江詩予終於決絕地冷笑一聲。
“好!你真是好樣的!”
她冷聲下令:
“去後院,把罪人的東西全部給本宮找出來,一個不留燒掉。”
葉璟扶著江詩予,說自己也要去看看,還準備了一份大禮要送給我。
我踉蹌起身追在轎攆後麵,等趕到後院,火光已經衝天。
炙熱的熱浪打在臉上,我無措大哭,想衝進火裏。
這三年來,我一點點搜集爹娘還在世時的遺物,一個茶杯,一雙筷子,一本舊書......
它們是連接著我與爹娘之間最後的念想。
可如今,這點念想,江詩予也要親手奪走麼?
我朝著江詩予的方向不停磕頭,求她停手,我願意交出自己的性命。
葉璟在一旁淡淡道:
“賀公子說的什麼話,你的命,恐怕還沒有公主府裏的阿貓阿狗有價值。”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我,不過我這個人向來以德報怨。公子如今目不能視,行動不便,我特意打造了一根拐杖送給公子。”
我的手中被塞進一隻冰涼的拐杖,摸著做工極佳,打磨得甚是光滑。
江詩予一言不發,半晌後才說:
“這份禮物挺好,能讓他時刻認清自己的身份。”
我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反反複複地摸索,始終摸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我顫抖著唇問旁邊的下人,可他們堅持是一根普通的木拐杖。
我試著用拐往前方探了探,他們卻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大笑。
“自己人的東西,用著就是順手啊哈哈哈!”
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我再次把拐杖抱在懷裏摸索,終於摸清楚了——
那是一根死人的腿骨!
我抱頭慘叫起來,心臟戰栗著,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撕得粉碎。
大腦一片空白,刹那間數不盡的畫麵湧入腦海。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江詩予的樣子。
我想起爹娘含笑著,讓我以後看顧好她。
時光洪.流一般飛速倒退,我又看見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那個雨夜。
小小的我聽到爹娘歎息:
“我帶大軍入皇宮時,江家的帝後和其他皇族所藏匿的宮殿,早已燃起大火。”
“我原本已安排好人手接應,將他們秘密接去塞外。可惜,先皇早已存了死誌。”
“他是一個好皇帝,”爹苦澀道,“隻是改朝換代,我們都無能為力。”
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聽見江詩予焦急地呼喚著“阿景”。
江詩予,你在喊誰,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就像前塵過往,真真假假,你以為的真相,真的是你以為的那樣嗎?
你以為你爹娘是國破家亡,被我爹親手殺死。
可他們早就攜手共赴黃泉,踹倒的椅子碰掉了蠟燭,就這樣燃起熊熊大火。
你以為漫天火光下,沒人看見兩個幼小的身影?
是我爹閉眼低歎,“稚子無辜,罷了。”
他犯的最大的錯,是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