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網衝浪的時候，我無意中刷到了一條在貓咖打工的vlog。

視頻裏，隻要博主的朋友進店，蛋糕上裝飾的白草莓永遠滿滿當當。

博主還會借著上錯咖啡的名義，再額外贈送朋友一杯飲品。

評論區哈哈大笑：

【主包這麼幹，就不怕被開除嗎？】

屏幕那頭的博主得意洋洋：

【反正再過一個月主包就回學校了，怕什麼？】

剛關掉視頻，店員便小心翼翼的對我說：

[老板，店裏的白草莓又沒了，你看要不要再買點？]

1.

趁店裏的顧客不多，我將剛做好的千層放進冷藏櫃，玩了會手機。

偶然間就刷到了這條在貓咖店打工的vlog。

都是同行，我一開始還看得津津有味，但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為了招待朋友，博主端過去的三角小蛋糕上，白草莓多到散落在盤子裏。

更別說故意上錯的飲品，簡直就是買一送一。

朋友擼完貓出門，他還明目張膽的薅店裏的羊毛。

不僅送了除毛器，還挑了個大芒果給朋友作為伴手禮。

我心裏一陣無語，但又覺得估計是為了起號才做的表演。

畢竟哪有人真的會慷他人之慨，做這種缺德事還理直氣壯呢？

本以為評論區會有人指責，卻沒想到都是支持的言論：

【笑死了，真想把我朋友也送進去打工。】

【如果有主包這樣的朋友，那是我的福氣。】

還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主包是長期工嗎？真不怕被辭退？】

博主的回複很是得意：

【其實是暑假工，但我騙老板自己能長期幹。】

【開學我就走人了，才不管那麼多。】

說完，他還在評論區現場教學：

【我當初說自己單招落榜，家裏不給繼續念書，老板一聽就心軟了。】

【等快開學的時候，再說錢攢夠了，自己要繼續回去讀書就行。】

看到這，我突然想起了麵試周辰東的那天。

我開的貓咖店裏，那些貓咪很少是品種貓，基本都是一些無處可去的流浪貓。

最初客人並不多，可幫忙宣傳的人多了，我的店也有了些名氣。

每天的顧客都招待不過來，隻能再招個人。

貓咖門口的招聘啟事剛貼了沒多久，周辰東就來應聘了。

[你能在這長期幹嗎？]

為了維持店內的正常運轉，我更需要一個穩定的員工，而不是幹了幾天就走的短期工。

那樣不僅要重新招聘，還要費心費力再從頭培養一個老手。

[暑假工也沒事，待遇和長期工一樣，就是走的時候提前跟我講就行了。]

周辰東一臉誠懇：

[老板，我肯定能長期幹！]

[我單招落榜了，爸媽也不給我繼續讀書，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當時聽他這麼一講，我就起了惻隱之心。

可是......

我看著那條評論，心裏感覺一陣荒誕。

不會真這麼巧吧？

2.

[老板，店裏的白草莓沒了，你看要不要再買點？]

咖啡師李紳正清點店內的食材，片刻後又說：

[還有藍莓，榴蓮這些水果也不多了......]

我放下手機，起身到後廚查看。

夏天的水果不耐儲存，為了避免浪費，我基本都是隔幾天采購一次。

這樣不僅不會讓顧客吃到壞果，還能節約成本。

而昨天買的白草莓，我明明計算好是三天的量，怎麼可能今天就沒了？

[小紳，昨天我沒在的時候，有那麼多人點白草莓蛋糕？]

[收銀記錄找出來給我看看呢。]

店裏加上我，一共三人。

我和李紳都會做小食、咖啡，如果兩人都在，一般由我負責甜品類，他負責做咖啡奶茶。

要是有人休息，另一個人則將活頂上。

周辰東負責將做好的飲品送給在二樓擼貓的顧客，順便包攬了收拾貓砂的活。

李紳看著我，欲言又止。

[安哥！]

樓上的周辰東[噔噔噔]的下樓，打斷了我和李紳的對話。

他笑眯眯地說：

[2號桌的顧客還想再加一份薯條，你做一下唄~]

他晃悠到我身邊，攀住我的肩膀：

[安哥，剛剛我聽到你們說白草莓的事。]

[昨天下午有個顧客吃到了爛果，硬是要我們賠償，為了息事寧人，我就把剩下的一點白草莓送給他了。]

[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來得及和你商量，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上午精挑細選的白草莓，下午就爛了？

我不置可否。

周辰東仍好奇的問：

[安哥，你不是說有事要回老家嗎？怎麼今天就來了？]

我與他隔開了點距離，表情淡淡：

[怕你們太忙，就把事情給推了。]

炸完薯條後，我又點開了那個vlog。

博主並沒有露臉，把自己的隱私保護得很好。

拍攝的畫麵中僅露出了店內的部分陳設，以及博主的手。

一開始看的時候，我並沒太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現在根據ip，視頻中和我們店的同款裝修，以及博主手上的那枚戒指。

我基本可以認定，我就是那個冤種老板。

3.

曾經那些被我忽視的細節通通浮現在腦海。

就在上周，一位老顧客離開前還意味不明的對我說：

[安哥，你說是不是所有的店都喜歡怠慢老客？]

[明明花一樣的錢，得到的東西還比別人少。]

當時我摸不著頭腦，現在可算是明白了。

心裏的火[噌]一下就冒上來了。

我打開二樓的監控，想查看昨天的視頻。

卻發現原本在角落的可移動零食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挪到了監控前麵。

正好將攝像頭遮得嚴嚴實實。

我被氣笑了。

工作時間，我忙著在樓下做甜品，一般很少上二樓。

也就隻在每天關店前上去，檢查一下衛生，以及貓咪的狀態。

然而我給的信任，成了周辰東放縱的資本。

這不，連攝像頭都遮了。

我心裏惱火，準備上樓將架子移開，結果剛到二樓就聽見了一陣嬉笑聲。

周辰東坐在沙發上，懷裏還摟著一隻貓，正和顧客談天說地。

完全看不到散落一地的貓砂，以及隔壁桌上的垃圾。

[安哥？你怎麼上來了？]

他神色自如的放下手中的薯片，又將貓放在一旁。

見我的目光停留在垃圾上，才訕訕的拿起工具打掃。

我不想當著顧客的麵與他爭執，於是深吸了口氣，在話裏點了點他：

[辰東，二樓的活幹完了就下來幫個忙吧。]

他聽不懂似的，不軟不硬的頂了我一句：

[你一開始不是說了，我的工作範圍隻在二樓嗎？]

可是貓碗裏的水沒了，沒見到他添，貓砂都結塊了，也沒見他清理。

他是幹了什麼活？

我沒理他，將零食架挪開後，不再拐彎抹角：

[以後二樓的擺設沒有我的允許，不準私下挪動。]

周辰東沒吱聲。

偏又在下樓時，他與顧客對話的聲音隱隱綽綽的飄了下來：

[老板都這樣嗎？見不得別人閑著，非要壓榨。]

[還要拿攝像頭監視我......估計更年期到了吧。]

我在樓下等了又等，期間又來了一波客人。

忙活完後到了飯點，周辰東終於慢騰騰的下來。

[困死我了，這班真不是人上的。]

[紳哥，幫我做杯拿鐵唄。]

4.

李紳猶豫的看了我一眼，搖頭拒絕。

周辰東撇了撇嘴，小聲嘟囔：

[真小氣，一杯咖啡而已，又喝不窮。]

[早知道就去奶茶店打工了。]

我嗤笑一聲，留了個心眼，並不打算讓他知道我已經刷到了他的vlog。

[那你就去唄，我把你這兩周的工資結一下。]

得到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周辰東瞪大了眼睛，忙笑道：

[安哥，我就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啊。]

[對了，咱們晚上吃什麼？]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

[我想吃小龍蝦！]

三人份的龍蝦起碼三四百，他也真敢想。

我是包兩頓飯不錯，但也不能把老本搭進去啊。

上周他想吃燒烤，我想著大家累了一天，關店後特意帶他們去了燒烤店聚餐。

我雖然是老板，可錢包也經不住天天這麼吃。

[怎麼還是快餐......]

周辰東失望的歎氣，拿筷子撥弄起米飯。

[對了安哥，我以後可以提早一個小時下班嗎？]

李紳看了我一眼，抿起嘴沒說話，我知道他心裏肯定有意見。

周辰東提前下班，那本來屬於他的活就落在了別人頭上。

麵試的時候他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現在就原形畢露了。

[為什麼呢？]

[麵試的那天我就跟你說過，店裏的工作時間是早十晚九，中午和下午各休息一小時。]

[你如果接受不了這個工作時間，當初可以選擇不來。]

周辰東張了張嘴：

[是我媽覺得下班時間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辰東，]我拉下臉，忍無可忍，[我給你開了二十的時薪，每天的工作時長都是按照十小時算的。]

[還包兩頓飯，一個月除去休息，你最起碼能拿到五千。]

[沒客人的時候，你打遊戲、睡覺我都從沒阻止過。店裏每天多出的甜品，如果你想吃，我也會讓你帶回家。]

[我們這是貓咖，沒辦法讓你早九晚五。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也不勉強，咱們好聚好散吧。]

周辰東的麵色漲紅，他勉強一笑，倒也不提早退的事了。

可當天晚上，他的賬號又更新了。

不再是薅店裏羊毛的vlog，而是一個谘詢帖。

【怎麼舉報貓咖？】

5.

看到帖子的那瞬，我背後一涼。

網友也很不解：

【博主不是幹好好的嗎？幹嘛舉報人家？】

【我看了他主頁裏的視頻，感覺工作蠻輕鬆的啊。】

【這家貓咖咋了？】

他挨個回複：

【老板壓榨人，不是我的活也硬讓我幹。】

【哪裏輕鬆了？每天要工作十一個小時呢。】

一個網友回複：

【搞垮貓咖還不簡單，你私我。】

而這條評論的後麵，赫然顯示著作者讚過。

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可不打算花錢給自己找個仇人。

得防患於未然，將那一絲被報複的可能性掐滅在萌芽中。

於是我給周辰東發了信息，用詞盡量委婉：

【辰東，我看了下你最近的工作狀態，你可能不太適合我們這裏。】

【你明天休息吧，我現在把錢轉給你。】

轉賬被接收後，隔了很久他又突然回複：

【6。】

我有點無語，但好歹已經將事情翻篇，就這樣吧。

第二天去店裏，李紳沒看見周辰東，他踟躕著走到我身邊：

[老板，那個白草莓的事......]

他頓了頓，開口道：

[其實原本還剩下兩盒，但周辰東說顧客吃到了壞果，非要十倍賠償。]

[一樓又比較忙，我就沒能上去核實......]

[沒事。]

二樓的監控雖然被遮擋了攝像頭，但是聲音照常錄了下來，根本沒有周辰東所說的爭執。

估計又是像他拍的vlog裏那樣，拿我店裏的東西當人情。

我和李紳還抽空盤點了下店裏的商品。

除了水果，倉庫裏的粘毛器，貓零食，貓玩具許多都不翼而飛。

我請的哪裏是員工，分明是養了隻老鼠！

也怪我看管不嚴。

我深吸了口氣，盡量維持心平氣和。

總歸他現在已經被辭退，我也不打算再揪著過去不放。

[還是得再招個人。]

李紳心有戚戚的點頭。

這一天我們樓上樓下的來回跑，還要擔心貓咪會不會抓傷客人，實在是分身乏術。

我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在軟件上又發布了一則招聘信息。

可沒想到，已經被辭退的周辰東，第二天又出現在了店裏。

6.

[你怎麼來了？]

周辰東自顧自的穿上圍裙，神色泰然：

[你讓我明天別來，沒讓我後天也不來啊。]

這是聽不懂人話嗎？

我差點被氣得一口血梗在心頭。

[辰東，你已經被辭退了，我也看到......]

話還沒說完，他就搶著開口：

[你憑什麼辭退我？我不就是坐在那休息了會嗎？犯天條了？]

[我才幹了兩周你就不讓我幹了，怎麼的，是不是看我年紀小好欺負？]

點單的顧客詫異的往我們這看了一眼，好像我真是當代黃世仁。

周辰東發泄完，徑直上了二樓。

店裏的顧客太多，我不想被看熱鬧，便勉強壓下了脾氣。

監控裏，周辰東在二樓也沒有他嘴裏的那般愛崗敬業。

他窩在懶人沙發中，閑閑的刷起了短視頻。

有顧客讓他幫忙收拾一下桌子，他帶著情緒頭也不抬地回懟：

[自己沒手嗎？]

我冷下臉，準備去把他攆走，門口的風鈴又響了。

一對眼熟的小情侶嬉笑著推門而入，和站在樓梯拐角處的周辰東擠眉弄眼了一會。

[老板，來份白草莓蛋糕，還有一杯檸檬茶。]

上門的客人總不能不招待。

我囑咐李紳在前麵盯著他們點，回後廚利索的裝裱完蛋糕。

[給我吧。]

周辰東這次極為殷勤，他一手端走蛋糕，一手拿著檸檬水。

不待人反應過來便上了樓。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剛才有人動冷藏櫃嗎？]

李紳迷茫的搖頭：

[沒注意啊，那對情侶要求太多了，我光顧著給他們做果茶了。]

我皺著眉掀開冷藏櫃的翻蓋，果不其然，又少了一盒白草莓！

7.

[給我也吃一顆。]

周辰東站在那對小情侶的桌前，張著嘴等待被投喂。

女生捏了顆白草莓喂到他嘴裏，捂嘴笑：

[多虧了辰東，我們也實現白草莓自由了。]

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你們店裏的貓零食真不錯，我家咪咪很愛吃，下次你再幫我多準備點。]

我靜悄悄的上樓，驀然在他們身後出聲：

[周辰東，這就是你不願意離職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