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簡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賀煜舒守在床邊,見他睜開眼睛,立刻握住他的手:“對不起,是我來晚了,沒保護好你……”
黎簡抽回手,輕聲打斷:“沒關係。”
接下來的日子,賀煜舒推掉了所有會議,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
她笨拙地學著給黎簡洗頭發,小心翼翼地給黎簡換藥,甚至親自熬了粥,一勺一勺喂到黎簡嘴邊。
黎簡看著賀煜舒忙碌的身影,恍惚間想起兩人相依為命的那一年。
少女賀煜舒跪在雨裏,死死抱著滾下山坡的黎簡,聲音哽咽:“阿簡,你再堅持一下……”
那時的賀煜舒帶著黎簡騎了五公裏,卻始終沒讓黎簡淋到一滴雨。
如今賀煜舒依然在照顧黎簡,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會為黎簡拚命的少女。
出院那天,距離離開隻剩最後24小時。
黎簡回到別墅,開始收拾行李。
他翻出一本舊相冊,指尖輕輕撫過那些泛黃的照片。
十六歲的賀煜舒蹲在陽台上,小心翼翼地給一盆綠蘿澆水;十七歲的賀煜舒抱著剛領養的小貓“雪球”,嘴角帶著難得的笑意;二十歲生日那天,賀煜舒對著黎簡做的簡陋蛋糕,閉眼許願……
那時候,黎簡為了讓失去求生意誌的賀煜舒重新看到生活的美好,想盡辦法在家裏養植物、領養小貓,還把照顧它們的任務交給賀煜舒。
後來,賀煜舒和它們都活了下來。
唯獨黎簡,被留在了過去。
黎簡合上相冊,繼續整理。
他們一起寫的願望清單,說等有錢了要環遊世界;賀煜舒這些年送黎簡的禮物,每一件都帶著敷衍的痕跡……
黎簡把能賣的都掛上了二手網站,剩下的統統丟進垃圾袋。
離開當天,賀煜舒一如既往的出門,絲毫沒有發現那個相依為命了十年的人,馬上就要徹底消失在她的生命裏。
黎簡也沒有和賀煜舒說再見,平靜的吃完早餐後,拖著行李箱,去了他們曾經住過的那個安置小區。
推開門時,灰塵在陽光下飛舞,一切都和當年離開時一模一樣。
黎簡輕輕撫過斑駁的牆麵,那裏還留著他們一起量身高時畫的刻痕;廚房的瓷磚上,有黎簡教賀煜舒做飯時濺上的油漬;陽台的欄杆,是賀煜舒半夜翻出去給黎簡買藥時蹭掉的漆……
後來賀煜舒有錢了,第一件事就是買下這個破舊的小房子。
可賀煜舒再也沒帶黎簡來過。
“請問您是?”
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黎簡的回憶。
黎簡回頭,看見房產中介帶著收廢品的人站在門口。
“這房子……要賣了?”黎簡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是啊,”中介爽快地點頭,“賀女士上周簽的合同,說裏麵的東西都不要了,讓我們處理掉。”
黎簡站在原地,突然笑了。
原來賀煜舒早就想抹去這段過去了。
也是,誰會願意記得自己最狼狽的樣子呢?
“你們清理吧。”黎簡退到一旁,看著那些人粗暴地把東西扔進麻袋。
賀煜舒熬夜複習時用的台燈;黎簡打了三個月工給賀煜舒買的第一條絲巾;他們一起攢錢買的二手電飯煲;甚至還有那對印著卡通圖案的情侶碗……
一件件承載著回憶的物件,就這樣被當做垃圾拖走。
就像黎簡這十年的付出,輕飄飄的,不值一提。
等中介和收廢品的人離開後,黎簡才拿出手機,緩緩打字,發了最後一條消息:
【賀煜舒,以安是個好男人,你們好好在一起。我走了,祝你們幸福。】
發完,黎簡關掉手機,頭也不回地奔向機場。
飛機衝上雲霄時,黎簡望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輕輕閉上了眼睛。
十六歲那年,黎簡撿到了一個想跳河的少女。
二十六歲這年,黎簡終於放過了那個執迷不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