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
李世民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那雙深邃的眸子裏,翻湧著駭人的風暴,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一切。
逼宮?
為了區區細鹽,這群小畜生,居然就敢聯合起來,要挾朕?
他李世民是怎麼坐上這個位子的,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玄武門的血,至今尚未幹透。
他最恨的,便是臣子私下串聯,結黨營私。
“踏!”
李世民一步邁出,直接跨入了定遠侯府的大門。
他身後的禦林軍,甲胄鏗鏘,殺氣騰騰,緊隨其後。
原本喧鬧嘈雜的院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扼住了喉嚨。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
院子裏,程處默等人臉上的激動與得意還未褪去,卻在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間,徹底僵硬。
那身便服,掩蓋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帝王威儀。
“陛......陛下?”
程處默的聲音都在發顫,仿佛看到了什麼世間最恐怖的存在。
“撲通!”
他想都沒想,雙腿一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撲通!撲通!撲通!”
一連串的悶響,像是下餃子一般。
方才還爭先恐後、意氣風發的王公貴族子弟們,此刻全都麵如土色,跪扶地下,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整個院落,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爐灶裏柴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顯得格外刺耳。
李世民的目光,如同一柄柄鋒利的冰刀,從每一個跪伏在地的身影上緩緩刮過。
鎮北大將軍的嫡子。
兵部尚書的幼子。
還有......程咬金那個混賬的兒子。
很好。
真的很好!
朝堂之上,棟梁之才。
朝堂之下,他們的子嗣,卻在這裏為了一個豎子,為了幾包食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直衝李世民的天靈蓋。
他正要發作,將這群無法無天的小畜生們,連同他們的父輩一並問罪。
“陛下!”
一名隨行的禦林軍統領,從門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神色慌張。
“何事驚慌?”
李世民強壓著怒火,聲音冰冷。
那統領單膝跪地,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啟稟陛下,門外......門外又來了許多人!”
“英國公,鄂國公,還有吏部、戶部的幾位尚書大人......他們,他們都往侯府來了!”
什麼?
李世民猛地一怔。
他眼中的滔天怒火,瞬間被一抹錯愕所取代。
那些老家夥們也來了?
區區細鹽而已,他自己也嘗過,味道確實比官鹽好了不止百倍,堪稱珍饈調味。
可,也不至於......不至於讓滿朝文武,都趨之若鶩吧?
這東西,難道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魔力?
李世民的視線,越過眼前跪倒的一片,最終落在了那個唯一還站著的身影上。
秦源。
少年依舊站在爐灶旁,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甚至連一點意外都沒有。
那雙清澈的眸子,平靜地看著自己,仿佛眼前這君臨天下的帝王,與方才那些紈絝子弟,並無不同。
就是這小子,打了自己的女兒,現在又攪動了整個長安的風雲。
李世民心中的怒火,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他決定了。
他要當著這滿朝文武的麵,好好羞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讓他知道,什麼叫天威難測!
“秦源。”
李世民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緩緩開口。
“你可知罪?”
他要讓這小子跪下,讓他顏麵掃地,讓他明白,就算他手握奇珍,在自己麵前,也依然是一隻可以隨時捏死的螻蟻。
然而。
還不等秦源回話。
“讓一讓!都讓一讓!”
“侯爺呢?快讓我等進去見侯爺!”
侯府的大門外,傳來了一陣更為嘈雜的喧嘩聲,夾雜著年邁卻中氣十足的嗬斥。
緊接著。
一群身穿各色官袍,須發花白的老者,已經擠開了門口的禦林軍,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
當他們看到院中那道負手而立的偉岸身影時,所有人的腳步,都猛地停住了。
臉上的焦急與期待,瞬間化為了無邊的驚駭。
“陛......陛下?”
為首的英國公李績,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嘩啦啦!”
又是一大片身影跪了下去。
整個定遠侯府的院子,此刻幾乎再沒有下腳的地方。
放眼望去,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
紫袍,緋袍,綠袍......
公,侯,伯......
尚書,侍郎......
李世民看著眼前這一幕,徹底傻眼了。
他那準備用來羞辱秦源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喉嚨裏,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這......
這何止是來了不少人?
這......這他娘的,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是不是來了十之七八?
他們,莫非......
李世民的心臟,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難道,真的都是衝著那細鹽來的?
李世民的胸膛,在龍袍之下劇烈起伏。
他那雙曾閱盡天下風雲的眼眸,此刻死死盯著院中烏壓壓跪倒的一片。
震撼。
前所未有的震撼,如同驚濤駭浪,拍擊著他作為帝王的心防。
緊隨而來的,卻不是驚喜,而是滔天的震怒。
這怒火,甚至比剛才得知長樂被辱時,更為純粹,更為冰冷。
區區一個少年。
區區一樁細鹽。
竟然能讓他的滿朝公卿,他倚為國之棟梁的臣子們,不約而同地拋下公務,如同聞到腥味的貓,蜂擁至此。
這是在做什麼?
這是在向他這個天子示威嗎?
告訴他,他們為了這所謂的細鹽,可以無視君臣之別,可以無視朝廷法度?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猛地鑽進了李世民的心裏。
這小子,是要造反嗎?
他不是在製鹽,他是在收買人心。
用這小小的白色粉末,撬動他大唐的根基。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遏製。
李世民周身的氣壓,低得讓整個院落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他決定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讓這個叫秦源的小子,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他要讓這滿朝文武親眼看著,任何試圖挑戰皇權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
“秦源。”
李世民的聲音,像是從九幽之下傳來,帶著徹骨的寒意。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那個依舊平靜站立的少年。
“你聚眾於此,是意欲何為啊?”
這一聲質問,比任何罪名都來得更加沉重。
它不再是私怨,而是直接將秦源推到了謀逆的懸崖邊上。
然而,秦源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
“陛下,萬萬不可!”
英國公李績猛地抬起頭,蒼老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他膝行兩步,聲音嘶啞。
“陛下息怒!秦侯此舉,非但無過,反而有功於社稷啊!”
“嘩啦啦!”
仿佛是一個信號。
剛剛才站起來沒多久的文武百官,再一次,整齊劃一地,又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