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漓第一次雙修那日,她故意喂我合歡散,把我送進女獸人的老巢。
我幾乎爆體而亡,才知道她這是在考驗我對她是否忠貞。
隻因我是三界唯一以情入道的劍修,她放言隻要我能通過她設下十重試煉,她便嫁給我。
她說愛一個人會不顧一切,讓我跳下九死一生的噬魂淵替她尋劍。
她說愛是大度,便幻化出無數男修和她靈泉共浴。
我一一忍下。
第十次,她故意把我們的成婚大典改為和她白月光結契。
和旁人說若我此心依舊,就該提劍來搶親。
可那日諸天仙門齊聚,她鳳冠霞帔等到日暮。
我早已和妖尊洞房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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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人荒淫無度,過了三日,我才拖著殘破的身子回九重天。
路過的仙人都有所聽聞,竊笑紛紛。
“也就咱們的神界第一劍能頂住如饑似渴的獸潮,怪不得會被清漓仙子看中。”
我默不作聲往前走。
體內靈力已經耗盡,連禦劍都勉強,我隻能任由傷口裂開,一步步走過千級白玉階。
南天門前,清漓伊人獨立,清新脫俗。
正是喂我合歡散,推我入獸潮,即將和我結為道侶的大師姐。
清漓麵色坦然,唇角微揚,儼然是每一次我通過試煉後的滿意表情。
果然,這次依舊是試煉。
昨晚她一反常態引我雙修,含羞帶怯地說想再精進修為,穩固境界。
我覺得奇怪,卻也沒有拒絕。
師尊說我是萬年難見的純陽聖體,隻要和我雙修,都能修為大漲。
為了助興,她給我灌下一整壺瓊漿。
直到我感覺渾身筋脈都快爆炸時,我才意識到裏麵摻了妖界情藥合歡散。
我被封印修為送進萬獸窟,一群衣不蔽體的獸人頃刻將我按倒。
我情急拔出劍刺向身上的女熊妖,聲嘶力竭地喊她:“清漓你要做什麼?”
她頭也不回:“若你真心對我,便撐過這三日,守住元陽,等我來接你。”
眼前的獸人看我的眼神都泛著綠光,恨不得把我拆吞入腹。
我全盛時期都不一定能解決,更何況現在一絲靈力也沒有。
獸人源源不斷地撲來,折辱了我整整三天三夜。
如今我體內靈府破損,靈氣不斷四溢。
她卻還以為三天裏真的隻發生了激烈的廝殺,欣賞著我身上的傷痕。
她撫上我的臉:“雖然派人去救你時你已離開,但那些妖獸也被我殺幹淨,我為你報仇了。”
清漓似乎還有些不滿。
“阿嵐,你若真重我,雙修本就該等到大婚後。不過看在你守住元陽,我也不和你計較了。”
她不知道,當時我被啃食得渾身沒一塊好肉,純陽之體也被發現,渾身修為都被當作爐鼎。
瀕死之際,我吐著血爆發出護體絕技,堪堪逃回。
能撐到現在,早已是強弩之末。
聞言,我支著劍噴出一口鮮血。
她急忙扶住我:“一群小妖你怎麼傷成這樣,我這回已經信你,不用再裝了。”
我拂開她的手,擦去嘴角的血,垂眸苦笑。
那分明是無數十階大妖,可事已至此,說了她也不信。
我的元陽早已被蠶食殆盡,身軀就像一個破布口袋,不停地漏著最後的靈氣。
其實所有情況,她隻需用神識一探便知。
見我始終沒應她,她才無奈歎息一聲,軟下語氣。
“行了,你既回來,就該趕緊準備我們的婚事了。”
我搖搖欲墜,她卻渾然不覺,強硬地扯著我來到她的寢宮外。
入眼都是喜氣洋洋的裝扮,她拿出一卷流光四溢的婚書,臉頰緋紅一閃而過。
“你知道這幾千年來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才覺得修仙之人沒有真心,可你經過我的九重試煉,已經證明你和他們不同了。”
“阿嵐,這是我向父帝求來的賜婚,三界諸天都知道我要嫁給你了。”
那卷婚書我日思夜想,提過無數次。
可如今它近在咫尺,我對上她期待的雙眼,卻隻覺得疲憊,遲遲沒有接。
她的道,我不想修了。
第二章
飛升之人大多摒棄凡心,而我反其道行之,以情悟道成仙。
我的道心,正是千年前人間曆劫的清漓。
那時宗門裏世家子弟眾多,我家境貧寒無所傍身,成了理所當然的出氣筒。
他們想引妖獸嚇唬我,卻沒想到弄巧成拙,放出了鎮壓在後山的大妖。
我險些丟了小命,是大師姐清漓出現救下我。
她替我療傷,陪我練功,教訓那些頑劣弟子為我出氣。
我自知見她第一眼,就萌動了年少的情愛。
朝夕相對,我更是深深淪陷,一發不可收拾。
那段時間我突然開了竅,修為突飛猛進。
閉關的師祖召了我一次,隻一眼便告訴我:“這就是你的道。”
我懵懂點頭,回來時,清漓卻已經重返上界。
我日夜苦修追來九重天時,終於能向她表明心意。
她卻早已忘記凡間的一切,疑惑地打斷我。
“張口就來能有幾分真?你說愛我,便證明給我看看。”
清漓當初留下一把劍,是我們定情之物,千年來我都用心血灌注養護。
可她看也不看,直接扔下九重天。
“你先找回,我再聽你說完。”
我跳下能侵蝕神魂的深淵,九死一生尋回,重新送給她,她才肯正眼瞧我一眼。
世人皆以無情證道,仙界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加規矩森嚴,關係冰冷。
我聽旁的仙女私下嘲笑,清漓作為天帝之女,卻從不受重視,來往之人也都是虛與委蛇。
正因如此,清漓變著法子考驗我,而不論赴湯蹈火,我都毫不猶豫地應下。
她這才鬆動,答應和我結為道侶。
相處三百年,她雖沒能回憶起我們的過往,但也因為我通過一道道試煉逐漸動搖。
但我情道的底限也一次次被她打破,反噬的痛苦不亞於被剝皮剔骨。
每當這時,清漓眼裏的深情就和當初無二,日夜不休地守在我身邊。
她給我搜集無數天材地寶,對我極盡溫柔,讓我眷戀沉溺。
我歎了一口氣,清漓正期待地看向我。
可這次試煉通過,我的道心倒像缺了一角似的。
不少路過的仙人圍了過來,看見我們的婚書連連道賀。
“雲嵐仙君長情,終於得償所願啊!”
“仙界難得出一對正緣,快讓我們也沾沾二位的喜氣!”
我知道清漓主動遞來婚書意味著什麼,此刻猶豫著沒接。
沉默良久,我啞聲問:“清漓,九重試煉結束,你當真願意嫁給我了?”
她抿了抿唇,勉強微笑道:“阿嵐,你分明知道我的心意,這也是我的願望啊。”
婚書慢慢展開,呈現在眾人眼前,上麵清漓旁邊的名字卻不是我的。
是她曾經的白月光,龍族太子溯衡。
周圍的祝賀聲戛然而止,眾仙尷尬對視。
我渾身一顫,婚書便脫手飛出,落入不遠處笑著走來的男子手中。
我下意識看向清漓,看清她眼裏一閃而過的心虛,心也沉到穀底。
她聲音越來越小。
“是溯衡向父帝求娶我,你知道父帝本就有意聯姻......你回來得晚慢了一步,我拒絕不得。”
溯衡不甚在意,摟著她朝我挑釁一笑:“雲嵐仙君別忘了來東海喝杯喜酒。”
我苦澀地閉了閉眼。
分明我走之前,天帝已經對我們的婚事鬆了口,又怎麼會出爾反爾。
清漓厭惡地撇開他的手,似乎是見我眼神落寞,也有些不忍,悄悄給我傳音。
“這是最後一重試煉,你若是真的愛我,該來搶婚才是。”
她被溯衡帶走時,還頻頻回頭,再三囑咐我。
“隻要你改了這樁婚事,我就可以嫁給你。”
我望著打鬧著離去的兩人,在原地站了許久,轉身回了寢宮。
第三章
次日,九重天的紅綢掛滿三十六宮,仙樂聲飄過雲海。
我站在瑤台上,看仙侍們捧著喜器穿梭如織。
那些本該屬於我和清漓的婚禮籌備,現在全成了她與溯衡的排場。
千年來我贈她的禮物,她都妥帖地收好,明晃晃地放進了嫁妝之中。
清漓一路回應著對她和溯衡的賀喜,徑直向我走來。
“雲嵐,你站這麼遠做什麼?不過再給你一道試煉,你怎麼連我們的大婚都不上心?”
“籌備的物件我都送去你宮中了,你核對完後給我個答複。”
有九重試煉在前,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清漓不過想我去觸犯天帝,去與龍族抗衡,證明我能孤注一擲地選擇她。
可現在,我隻想斬斷一切情緣因果,跟她徹底劃清界限。
東海的聘禮送到時,溯衡也踏雲而來。
見到我,他笑著取出一個錦盒。
“正好雲嵐仙君也在,聽聞你在妖界受傷,我特意從東海帶來一件療傷的寶物。”
清漓眼睛一亮:“阿嵐你快試試!”
我皺眉沒打開,他已經先一步打開,塞到我懷裏。
瞬間,刺骨寒意撲麵而來。
錦盒裏的冰魄珠,是世間至陰至寒之物,專克純陽之體。
以前對我無關痛癢的東西,現在卻可以一寸寸侵蝕我的仙骨。
“拿走!”
寒氣在經脈裏遊走,和氣海裏所剩無幾的陽氣對衝,很快就壓製性地凍住我的五臟六腑。
我眼前一黑,站不住身子,猛地摔出冰魄珠。
“雲嵐,不得無禮!”清漓厲聲道。
我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她護在溯衡身前的模樣,慘然一笑。
當年她也是這樣護著我,對那群欺負我的弟子說:“誰敢動他,就是和我作對。”
明明是她選了我做道侶,現在卻這樣折辱我。
溯衡卻不依不饒,抓住我的手腕,直接將冰魄珠按在傷口。
“這又不是什麼毒藥,雲嵐仙君演這一出做什麼?仿佛我要害你似的!”
他斜眼看著我,不經意一陣龍威壓下,我傷痕累累,根本無法抵抗。
舊傷被硬生生撕裂,我彎下腰,幾乎暈厥,連話都說不出。
意識渙散時,保命的靈力直直反擊溯衡,被他的護心麟擋住。
“雲嵐仙君,我好心送來龍宮至寶,你竟然恩將仇報?”
他冷笑一聲,正要還擊,卻被清漓攔下。
清漓冷喝道:“夠了!”
她微微蹙眉,指尖凝起一點靈光,想來查看我的傷勢。
就見溯衡突然咳嗽兩聲,臉色煞白地扶住廊柱。
“阿嵐,你先回去,我晚些去看你。”
她立刻收回手,匆匆對我說完,轉身扶住溯衡。
我的衣衫之下,寒冰爬滿全身,疼痛傳遍四肢百骸,心臟更是如同被千刀萬剮。
我忍著痛,笑道:“清漓,你不信我嗎?”
她目光冷冽:“溯衡向來有分寸!是你誣陷他的一片好意,還亂泄靈氣傷人!”
“讓開!”
見我依然站著不動,也沒有解釋,她抬手就是一道仙法打在我身上。
不輕不重的,卻疼得我流下一滴淚。
這一瞬間,欠她千年的,好像也還清了。
體內最後一絲靈氣散盡,我支撐不住重重倒下,徹底昏死過去。
第四章
再醒來,是在我的寢宮中。
桌上放著一個藥瓶,上麵貼了字條:“雲嵐,又是我救你。”
我坐起身,空中竟飄滿清漓的傳音符,窗外一道接一道地飛進來。
我一陣怔忡,最後不堪其擾,隻好捏碎一個。
下一秒,她的喘息撞入耳中,回蕩在空曠的仙宮中。
緊接著就是漾起的水聲,和兩人清晰難耐呻吟。
清漓樂此不疲地用這種手段,我早已見慣不怪。
有次我晉升渡天劫,聽到她的呻吟,擔心她處境危險,硬生生破了雷陣趕去。
我扛了百道天雷,差點死在路上。
她卻拿出隨身的留影石,說是與我分享,反問我為什麼打擾她。
後來無數個留影石裏,有的畫麵是她在飲酒作樂,有的是借位的曖昧姿勢。
她的確沒有越界,隻是故意作戲給我聽。
清漓喜歡看我對她絕對忠誠,為她身邊圍繞的仙君生氣吃醋。
眼下也一樣,她發現我接了傳音,故意道。
“雲嵐,我和溯衡在一起,你來一趟?”
經過那三天,我又怎會聽不出她抑製不住的愉悅。
若是以前我會心如刀絞,現在隻剩下麻木。
“不去了,不耽誤你們雙修。”
我平靜地回她一句,而後艱難地屏蔽了一切傳音,沉沉睡去。
可半夜裏,清漓卻出現在我床邊。
她將我搖醒,用通紅的眼眶盯著我。
“若我真的陷入絕境怎麼辦,你方才為什麼不肯過來?”
憑著月光,我自然而然看到她紗衣下沒擋住的紅痕。
她麵色一僵,匆匆攏緊擋住。
我隻是莫名地看向她:“深更半夜有什麼事?”
“阿嵐,你別這麼冷淡,今天是情況緊急,你在怪我嗎?”
她咬了咬嘴唇,慢慢才過來,軟了聲音,帶著補償的意思。
“好了,我是不該丟下你,我們各退一步,明天可是你我大婚,別為外人生氣了。”
“你的喜服還沒試過,我親自給你換上。”
我下意識皺眉,滿身傷痕不想讓她看見,免得節外生枝。
“不必......”
她在我唇上蜻蜓點水,截住我沒說完的話,招呼一群仙侍端著華服和配飾上前。
我一眼便認出,這是當初我親手畫的喜服樣式,沒想到也被她保存下來,心裏不免訝異。
“阿嵐,這還是我請教了織女,自己一針一線繡的,手指都紮破了。”
“人間傳言這樣寓意好,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清漓枕在我肩上笑,伸手去拿時,一下變了臉色。
衣服疊著看不出,攤開時卻破破爛爛,比我回來時穿的那身沒好多少。
她怒道:“不是讓你們好好收起來,怎麼會成這樣?”
仙侍麵麵相覷,硬著頭皮說:“晚上溯衡大人試喜服穿了這件......”
殘破的喜服落在地上,像一團燃盡的火。
我攥了手又鬆開,將闖入腦中的曖昧聲音驅散,淡道。
“無妨,大概是新郎覺得不合身。”
大約是見我太過淡然,她有些慌亂地搖頭,忙拉住我的手:
“阿嵐,你的試煉結束了,和我成婚的隻會是你,不會再有別的考驗了!”
“溯衡是被我退婚鬧脾氣,你別在意,織女很快就能補好的,保證明日你我婚事一切順利!”
“我回去梳妝,等你來娶我,好不好?”
清漓和我對視,眼裏帶著乞求,說得也格外認真。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聽多了真真假假的試探,我也分不清真心了。
可我移開視線,難以忽略地上的那件喜服。
腰上一片紅裏點綴著幹涸的星點白色,我沒戳破,歎了一口氣。
有的東西再怎麼折騰,終究也修補不好了。
我點頭輕笑:“好啊。”
後半夜似乎格外漫長,清瀾守在我的寢宮外,不安地來回踱步。
自從妖界回來後,我仿佛變了個人,她甚至都怕我明天不肯成婚,一直不敢離開。
從前我總是眉目含情,笑著望向她,可如今一雙眼裏古井無波。
她做的這些事,哪怕大婚前夜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竟都不生氣了,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清瀾不顧天帝震怒,求他更改婚書,又告知所有人新郎是我。
溯衡發來一道道傳音,她也冷言相對,說晚上隻是一場意外。
直到我早早起床換上喜服,她才鬆了口氣,回去安心待嫁。
也是,我是仙,除了九重天還能去哪呢?
可今日仙樂奏響,諸天神仙來了又走。
清漓鳳冠霞帔,從早上坐到日落,都沒有看見接親的人。
“雲嵐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