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是高考市狀元,卻被丈夫用捕獵的繩套綁在雪山的老鬆樹下,做狼群的活餌。
隻因為兒子阻止了他兄弟的遺孤,獵殺一隻野貓。
“你不是心疼畜生嗎?那就讓畜生來給你評評理。”
那些聰明的畜生最喜歡戲耍到嘴的獵物,利爪一次次劃過他的皮肉,卻不急著咬斷他的喉嚨。
我跪下來求丈夫,“求求你,那是我們的兒子!他會死的!”
丈夫一腳將我踹開,惡狠狠說道。
“我大哥死得早,小武是他唯一的根!”
“你兒子倒好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為了個畜生,就敢欺負小武!”
“我今天就讓他知道,在這雪山上,他那個狀元名頭管不管用!”
可他不知道,兒子阻止小武,不僅是為了救貓,更是為了救小武的命。
1
這裏是終年不化的雪山,今年天氣更是反常,明明是酷暑時節卻下起了暴雪。
我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身上的血,染紅了身下的雪。
他的身體在風雪中搖晃,明明怕得發抖,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隻是用那雙考上高考狀元的手死死摳著樹皮,指甲翻卷,鮮血淋漓。
“徐狩山,我求求你救救小文,他可是你親兒子啊!”
我撕心裂肺地喊道,卻被徐狩山一巴掌打偏了腦袋:“叫這麼大聲幹什麼?把狼群嚇跑怎麼辦?”
轉頭對著旁邊的趙蘭母子,咧嘴一笑。
“小武,看到沒?以後我這杆獵槍,連同這片山,都交給你。到時候別說一隻野貓,這漫山遍野的活物,你隨便打。”
“謝謝狩山哥。”
“老王死得早,幸好有你照顧我們孤兒寡母,不然我和小武可怎麼活啊。”
趙蘭聲音柔弱,瞥向我的眼神中滿是得意。
血越滲越多,兒子終於支撐不住,頭無力地垂了下去。
“徐狩山,小文暈過去了,我求你,放他下來......”
我跪著爬到徐狩山麵前,額頭磕在雪裏,很快被凍得沒了知覺。
徐狩山終於注意到了兒子衣服上的血跡,神情微微動容。
可趙蘭卻搶先開了口,“哎呀,狩山哥你不是早就讓我給小文綁了全套的牛皮護具嗎!那些頂多就是皮肉傷,嚇唬人罷了。”
她輕笑一聲,拉過王武。
“小武當初摔斷腿,骨頭都戳出來了,他叫過一聲疼嗎?讀書的孩子就是嬌氣,一點都不像你!”
徐狩山臉色瞬間鐵青,他扯著我的頭發把我拉起來,抬手又是一巴掌。
“賤人!這就是你生的好兒子!剛考上大學,就學了一身城裏的臭毛病!將來是不是還要等著我給他養老送終?”
“狩山哥,你別氣。”
趙蘭立刻提議:“不如你現在就教教小武怎麼用槍,讓他也長長本事。”
“好!小武想打哪隻?不用怕,大膽選!”
“我要打就打那隻頭狼!”王武眼裏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殘忍光芒。
我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現在狼群隻是戲耍獵物,可頭狼一旦受傷,剩下的狼會瞬間陷入狂暴,不死不休!
這些道理,打了一輩子獵的徐狩山怎麼會不知道?
可是他卻充滿讚賞地,將獵槍一把交到王武的手裏。
“不——徐狩山!不行!”
我剛要撲過去,就被趙蘭伸出的腳狠狠絆倒。
臉被冰渣劃破,我顧不上疼,連滾帶爬地抱住徐狩山的腿。
他卻像踩到臟東西,一腳將我踢得翻了個跟鬥。
“滾!小文就是跟你待久了才這麼娘們唧唧!你看小武,就算隻有蘭妹子一個人帶,照樣是個漢子!”
我看著他舉起那杆黑洞洞的獵槍,絕望地張開雙臂,擋在槍口前。
就在這時,昏迷的兒子竟猛然驚醒,拚盡全力嘶吼。
“不要!不要開槍!”
這一聲大喊劃破風雪,連狼群都為之一滯。
徐狩山卻笑了:“嗬,我還以為你骨頭有多硬,現在知道怕了?”
他輕蔑地瞥了兒子一眼,“以後別說是我徐狩山的種,我沒有這麼蠢的兒子。叫這麼大聲,生怕惹不怒狼群?”
說罷,他無視我和兒子,耐心地手把手教王武如何瞄準。
“扣扳機的時候,要三點一線......”
“砰——!”
子彈射入頭狼的身體,它怨恨地看向我們,似乎聞到了相似的氣味。
用盡最後一口氣瘋狂反撲,血盆大口朝著兒子的脖子,就要狠狠咬上去!
徐狩山卻看都沒看兒子一眼,反而一把拍在王武的背上,放聲大笑。
“好樣的!不愧是我大哥的種!有我們當年的風範!”
直到這時,徐狩山才鬆開了腳下的機關,兒子瞬間像一個破布娃娃般被吊在了半空中。
頭狼已死,狼群沒有再看我那被吊在半空的兒子,用頭輕輕拱著死去的首領,悲鳴著消失在風雪中。
我看著這一幕,心如死灰。
連狼群都尚知物傷其類,可徐狩山卻連畜生都不如!
2
我瘋了一樣衝過去,兒子的血順著布條滴落在我的臉上。
“徐狩山!快把小文放下來!他流了好多血!要不行了!”
徐狩山神情微動,剛要上前,趙蘭卻拉住了他的胳膊。
“狩山哥,你看小武多高興,今天可是他第一次打到獵物,還是頭狼!”
“小武,快,把那狼牙和狼皮取下來。都說師傅如父,以後狩山叔就是你半個父親了!”
趙蘭幾句話,就說得徐狩山熱血上頭,他眼裏的溫情徹底散了,轉頭衝還在哀求的我大吼。
“夠了!嚎什麼喪!我大哥的兒子今天成了獵人,是天大的喜事!哪像你兒子,流幾滴血就裝死!”
“正好讓他在樹上吊著,好好反省,什麼時候願意跪下給小武磕頭認錯,再放他下來!”
說完,他真的帶著趙蘭母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繩結被徐狩山係得死緊。
我用牙咬,用手拽,指甲蓋都翻了過來,才解開了。
兒子重重砸進我懷裏,我接不住,抱著他滾下雪坡,撞到樹上才停下。
我拍著他的臉,不停喊他的名字,他眼皮顫了顫,終於睜開。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氣若遊絲。
“媽......狼......狼怎麼樣了?”
沒等我回答,他的視線就落在了那具已經沒有皮的狼屍上。
兒子的臉瞬間變得灰敗,那雙被狼群圍攻都沒掉一滴淚的眼睛,此刻卻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他的聲音哽咽,眼淚混著血水淌下。
“媽,我拚命讀書......不是為了什麼狀元......”
“我隻是想考個好大學,帶人回來開發家鄉,讓這裏變得更好......這樣爸以後就不用再冒著風雪進山打獵,受那些罪......”
一口鮮紅的血液猛地噴湧而出,兒子死死握住我的手,顫抖著問道。
“媽,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所以爸才這麼不想要我這個兒子?”
我想騙他說“你爸最喜歡你了”,可那幾個字堵在喉嚨裏,怎麼都說不出口。
在他澄澈的眼睛裏,我看到了自己同樣悲傷欲絕的臉。
我連自己都騙不了,又怎麼去騙聰明絕頂的兒子呢?
3
“媽,為什麼會這樣?”兒子喃喃。
我也想問,為什麼?
我們也曾是幸福的一家。
雖然住在遙遠的雪山下,但徐狩山會把最甜的野果和最嫩的肉留給我們。
可自從他兄弟死後,一切都變了。
他總說,是他那天硬拽著兄弟打獵,才導致了意外,有責任。
於是把所有的溫情和笑臉都給了趙蘭母子,留給我和兒子的,隻有冷漠和指責。
我心如刀絞,卻隻能對兒子說。
“小文,你已經是個大人了。這個答案,媽給不了你。”
“我們現在就去找你爸爸,你當麵問他!”
我背起他,一步一個血腳印,來到停車的地方。
可那裏空空如也!
隻剩下兩道快被風雪掩埋的車轍。
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分不清是冷的,還是恨的。
徐狩山,你為了你死去的兄弟,把所有都給了趙蘭母子,那我和小文,又是誰的親人?
我用力抹掉凍在睫毛上的冰,重新背好兒子。
明明是吃窮老子的年紀,他卻那麼輕,更加壓得我喘不過氣。
“小文,跟媽說說話。”
他溫熱的血,滲透衣物貼上我的皮膚,又迅速被風雪變成一片刺骨的冰涼,凍得我靈魂都在發抖。
“你不是說,要蓋比雪山還高的樓,讓媽一推窗就看到日出嗎?
“你還說,等你去上大學,要帶媽去首都看天安門......”
他的頭在我背上蹭了蹭:“媽,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自大?”
“不!是你爸瞎了眼!”
我比誰都清楚,他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
雪山天冷,他每天一學就是半宿,手指凍得通紅,我說讓他歇歇,他總笑著說:“媽,等我考出去,就接你住暖氣房,再也不讓你受凍。”
我死死咬住唇,不敢哭。
我怕我一示弱,他就真的撐不下去了。
“媽......”他忽然開口,語氣委屈:“我真的沒有驕傲......”
“我阻止小武捕獵是因為那是一隻雪豹的幼崽!是國寶!媽,他要是殺了雪豹,是會被抓去槍斃的!我是在救他啊!”
“還有爸,他打了雪狼......他們為什麼就不聽我的!”
我的心猛地懸到了嗓子眼,卻在下一瞬間沉入穀底。
“媽......我好冷,想睡了......”
“不能睡!”我用盡全身力氣吼道。
“你不是還想知道你爸的答案嗎?媽現在就帶你去問!你還要親自告訴他真相!”
我用這個希望,吊著他最後一口氣,也吊著我自己。
遠方,終於出現了一點昏黃的燈火,那是我們的家。
我加快了腳步,身體的疲憊和寒冷似乎都被暫時忘記了。
可越走近,我的心就越往下沉。
那溫暖的燈光下,傳來了陣陣歡聲笑語,是徐狩山和趙蘭母子。
我透過窗子看到了裏麵的場景。
徐狩山正滿麵紅光地把狼牙套在王武的脖子上。
趙蘭坐在旁邊,溫柔地給他倆夾菜,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而我的兒子,徐狩山的親生兒子,正在我背上,生命一點一滴地流逝。
那一刻,我感覺不到冷了,隻覺得荒謬。
4
我用盡力氣砸門。
“開門!徐狩山!開門!”
門被猛地拽開,徐狩山一身酒氣,看到我們,勃然大怒!
“不是讓他反省嗎?誰準你把他放下來的!”
“小文快死了!徐狩山,我求你,開車送小文去醫院!他真的會死的!”
我嘶吼著,他卻隻探頭看了一眼,滿臉不信。
大雪融化了血,不掀開衣服,根本看不出傷口有多嚴重。
就在這時,一股濃鬱的雞湯香氣從飄來,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
趙蘭看到我,皺了下眉,隨即笑道:“狩山哥,快讓嫂子進來,我剛燉了雞湯,趁熱喝了驅寒。”
我氣得渾身發抖:“誰準你殺那隻雞的!”
那是我精心飼養,專門下蛋給小文高考補營養的“狀元雞”!
現在,卻成了他們的佳肴。
趙蘭語重心長地勸道:“嫂子,你別怪狩山哥。小文就算考上狀元,也不能太慣著。而且現在都考完了,難道還不許教育了他一下午的長輩們補補?”
“而且孩子不能太嬌氣,你看,這不是有點小毛病就要上醫院?”
徐狩山瞬間被點著,冷哼一聲。
“去什麼醫院?我看他就是欠教訓!真傷那麼重,能讓你背回來?早死半路了!”
我愣住了。
這個我賠了半輩子的男人,此刻卻陌生醜陋得像個惡鬼。
兒子卻強撐著抬頭:“爸,我不是......”
他那清亮又絕望的眼神,讓徐狩山心口一縮,竟下意識退了半步。
可那絲慌亂瞬間就化作了滔天怒火,他咆哮著打斷兒子!
“你那是什麼眼神!被戳穿了,惱羞成怒了是吧!”
“就會看你媽心軟裝可憐!對付小武就欺負,遇到野獸就蔫吧,我徐狩山怎麼會有你這種孬種兒子!”
我脫口而出:“我兒子才不是孬種,他是因為......”
王武立刻高聲打斷我:“我隻是想跟狩山叔學打獵,小文哥要是不喜歡,我以後不學了就是了......”
趙蘭更是委屈地紅了眼眶:“嫂子,我知道小文是狀元,瞧不上我們。可我們孤兒寡母的,不學打獵,以後怎麼活啊?難道就該餓死嗎?”
徐狩山一下子變了臉色,粗暴地將兒子從我背上拽了下來!
然後一腳踹在我心口,將我們母子一起踹出門外。
“滾!想死死外麵去,別臟了我的地!”
“還有你這當媽的,沒教育好孩子,也好好反省反省!”
門“砰”地關死,隔絕了屋裏所有的光和熱。
我抱著兒子倒在雪地裏,還想爬起來去砸門。
可兒子卻抓住了我的手腕,劇烈地顫抖傳來。
“媽......別求了......”
他的聲音輕飄,卻字字紮進我心窩。
“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一直撐著的那口氣,就是為了等父親一個答案。
而現在,他等到了!我也等到了!
我沒再求徐狩山,背起兒子就走。
就算爬,我也要帶他去醫院!
“小文,堅持住,媽帶你走,不求他。”
兒子卻從我背上滑落。
“算了......媽。”
他抬起血手,想為我擦去臉上的冰渣,卻總有新的不停生成。
“我想......好好看看你。媽......對不起......讓你......跟我受苦......”
“不苦!媽不苦!”我死死搖頭,“小文,你看著媽,再堅持一下......”
他扯出一個純淨又美好的笑容。
“媽,我好困......就睡一會兒......你記得叫我,我還要去上大學......”
“我還要建設家鄉,讓你讓其他人過上好日子......”
他的眼睛亮了一瞬,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後化為一聲氣音。
“不過......等我醒來......能不能......隻做你的兒......”
喉嚨裏像是灌滿了冰渣,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隻能把他抱進懷裏,輕輕的晃著,輕吻他逐漸冷卻的額頭。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歌聲在死寂的雪夜裏,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兒子,閉上眼,好好睡。”
“媽保證,等你睜開眼,再也不會看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