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姐,請您在這裏簽字。”
律師把鋼筆遞到她指尖,筆尖正對著《臍帶血捐贈同意書》的空白處。
薑晚渡盯著那行小字,指腹冰涼。
她重生了,偏偏重生在文件已經遞到她手裏的這一秒,連呼吸都帶著前世血腥味。
簽完這一筆,七天後,她會死在手術台上。
她還不足月的二胎,孩子被提前剖出,臍帶血空運法國,救顧行霽的白月光。
顧林嶼會抱著林知梔喊“媽媽”,而她連一張遺照都不會擺進顧家祠堂。
“晚晚,別磨蹭。”
對麵,她的丈夫顧行霽靠在椅背,袖口半挽,露出一截冷白腕骨。
“梔梔的飛機淩晨三點落地,時間很緊。”
掌心覆在隆起的腹頂,孩子突然踢了薑晚渡一腳。
疼。
疼得她眼眶發熱,卻瞬間清醒。
前世,她在這張紙上簽下名字,換來一屍兩命;
這一世,她要讓自己和孩子活下去!
“我不簽。”
薑晚渡鬆開鋼筆,金屬筆帽磕在大理石桌麵,聲音清脆。
顧行霽抬眼,第一次正眼看她。
漆黑瞳仁裏映出薑晚渡的倒影。
五年裏,薑晚渡溫順得像水,從未有過這種決絕的眼神。
律師識趣地退到門口,書房隻剩他們兩人。
空氣裏浮著冷杉與消毒水交織的味道,
像極了前世,她最後一次躺在手術台上的氣味。
那時,她求顧行霽:“孩子才七個月......”
他隻回一句:“梔梔的病等不了。”
如今,同樣的話,同樣的語氣,連眉間褶皺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理由。”顧行霽淡聲問。
“孩子七個月,早產風險太高。”
“隻是提前一周剖,死不了。”
死不了。
三個字,像冰錐,沿著耳廓一路釘進顱骨。
薑晚渡忽然想笑,嘴角卻僵冷。
原來她和孩子的命,在他口中不過是“死不了”。
薑晚渡抬眼,看向他的領口。
一枚百合花形領針別在暗紋西裝上,銀邊冷光閃動。
那是林知梔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她對百合重度過敏,花粉落在皮膚上都會起紅疹。
結婚五年,他記不住她的禁忌,卻記得林知梔最愛百合。
愛與不愛,原來這樣分明。
“薑晚渡,別鬧脾氣。”
顧行霽起身,走到她麵前。
陰影罩下來,像一座傾塌的山。
他俯身,嗓音壓得極低:“梔梔等這顆臍帶血等了五年,你和孩子欠她。”
欠?
胸腔裏仿佛有千萬根針同時炸開。
她欠林知梔什麼?
欠她一個顧太太的位置?
還是欠她一條命?
薑晚渡忽然想笑。
她想起五年前的夜市,腥臭的水汽裏,她剖魚剖到十指生瘡。
顧行霽站在攤前,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賣魚妹,嫁給我,以後你再也不用這麼辛苦。”
她信了。
放下刀,脫下圍裙,從此穿上高定禮服,卻把自己困進金絲籠。
後來才知,那天他喝得爛醉,隻因林知梔飛去巴黎。
她不過七分像,便做了替身。
她薑晚渡從不欠任何人!
“顧行霽,”她抬眸,聲音極輕,“七天後,我給你們想要的。”
男人眉心微蹙,還沒來得及追問。
手機震動,是林知梔的專屬鈴聲。
顧行霽轉身接通,嗓音瞬間軟了下來:“梔梔。”
隻兩個字,像刀背敲在她最軟的肋骨。
她聽見自己骨頭裂開的聲響。
電話那端,林知梔軟聲撒嬌:“行霽哥哥,今晚想吃什麼?上次你說的那家粵菜館,我訂不到位置。”
那家店,是薑晚渡孕吐到胃出血時,求了他三次陪她一起去,他都說忙。
如今,他低笑:“我讓人清場,隻給你。”
溫柔像潮水,隻是從不漫過她這片沙灘。
奶聲奶氣的童音忽然插-進來,那是她痛了二十七小時才生下的兒子——顧林嶼。
“爸爸!今晚我可以和梔梔阿姨一起睡嗎?”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他第一次完整的句子,是問別人能不能代替她。
林知梔假惺惺地笑:“媽媽還在家呢。”
孩子毫不猶豫:“那不要媽媽了。”
五個字。
比手術刀還鋒利,直接剖開她胸腔。
薑晚渡聽見心臟“哢”一聲裂開的聲音。
眼前發黑,卻死死咬住舌尖。
鐵鏽味漫開,疼得她清醒。
原來心碎到極致,連眼淚都是腥甜的。音。
顧行霽掛斷電話後,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背影挺拔,像一把出鞘的劍。
劍尖所指,從來不是她。
“七天後,你乖乖簽下捐贈書。”
門被帶上,鎖舌輕響,像前世地下室鐵門落鎖的聲音。
書房重歸寂靜,薑晚渡撐著扶手站起,遠處停機坪的私人飛機亮著燈,螺旋槳卷起颶風。
那是顧行霽去接白月光的航線。
薑晚渡站在落地窗前,掌心貼在冰涼的玻璃上,輕聲說道:
“顧行霽,七天後,我帶孩子離開,離婚協議、臍帶血、顧太太的位置,統統留給林知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