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頭還紮在薑晚渡的手背,回血一截紅一截白。
別墅燈火通明,林知梔坐在沙發中央,額頭貼著退燒貼,臉色紅潤得根本看不出半點生病的樣子。
顧行霽接過保鏢遞來的血袋,指尖彈了彈,語氣隨意。
“300ml也勉強能行,慢點抽,梔梔怕疼。”
針頭重新刺進薑晚渡青紫的血管,血順著軟管流入林知梔的身體。
薑晚渡盯著那截透明管子,仿佛看見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被一點點抽幹。
意識快要昏迷的時候,她突然想起。
十九歲,她滿身魚鱗,手持剁骨刀,濺得顧行霽白襯衫星星點點。
“顧少爺,我們門不當戶不對,根本不合適!”
少年卻伸手,指腹蹭掉她鼻尖血跡:
“晚晚,以後無論如何,我都會護著你。”
後來二十歲,她以為顧行霽是她的真愛,那天他掀起她的頭紗,在她耳邊低語:
“嫁給我,晚晚,讓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曾經她以為自己相愛可以抵禦萬難。
可是前世她痛到休克,聽見醫生在走廊焦急喊:“保大還是保小?”
下一秒,卻聽見顧行霽輕聲補了一句:
“保梔梔的臍帶血。”
回憶被手背的劇痛瞬間撕-裂。
輸血泵突然回血,氣泡順著軟管上升。
薑晚渡瞳孔驟縮。
空氣栓塞,幾秒就能要她的命。
她艱難地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顧行霽手機震動,他低頭,屏幕上“梔梔”二字閃爍。
他毫不猶豫拔腿就走,連頭也沒回。
保鏢慌忙拔針,血柱噴出半尺高,濺在林知梔雪白的睡裙上,像點點紅梅。
搶救醒來,病房白得刺眼。
顧行霽站在床邊,眼底掛著兩圈淡青,手裏卻捏著新的《引產同意書》。
“梔梔等不了了,今晚必須簽。”
“好。”薑晚渡拔掉氧氣管,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玻璃,“我要去學校遊園會,最後一次陪嶼嶼。”
烈日灼心,遊園會彩旗飄揚,顧林嶼穿著卡通披風,像顆小炮彈衝進林知梔懷裏:“媽媽,抱!”
薑晚渡站在陰影裏,遞過去親手做的冰淇淋。
孩子一把拍掉:“我隻要梔梔媽媽買的!”
那聲音脆生生,像玻璃砸在薑晚渡的心口,碎渣全留在胸腔,呼吸一次就疼一次。
甜筒落地,奶油濺在她浮腫的腳背,像滾燙的蠟油。
她彎腰,一點點舔幹淨,笑著笑著,眼淚砸進塵土。
薑晚渡站在烈日下,整個人像被抽幹,卻笑得極豔:
“好,那媽媽走了。”
一句話,把二十五年的愛恨剜得幹幹淨淨。
簽字筆在離婚協議上遊走,筆尖劃破紙背。
“此生不複相見”六個字,像六枚釘子,把曾經的“餘生請多指教”釘死在原地。
最後一捺落下,薑晚渡聽見心臟“哢”一聲脆響。
她站起身,裙擺沾滿塵與血,轉身那秒,風從遠處吹來,帶著百合腐爛的甜味。
薑晚渡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夜航機艙熄燈後,黑暗像潮水湧進窗口。
薑晚渡把掌心貼在隆起的肚皮上,孩子輕輕踢了一腳,像在說:媽媽,我們終於自由了。
安全帶勒住鎖骨,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鬆,仿佛靈魂被解開鐐銬,從此天高海闊。
舷窗倒映出她空洞的眼睛,薑晚渡對著那道影子開口,聲音低到隻有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能聽見:
“顧行霽,你聽好了......”
“從今往後,我把愛你的那根骨頭從身體裏抽出來,扔進太平洋,沉進最深的海溝。”
“若有來生,願我們永世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