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飴沙從外麵匆匆回來，見長華正在等她，忙將她此前出去時打聽到的說了出來：“公主，湯阿姆在妃陵！”

“妃陵？”長華驚異之後，隻覺命運玄妙，按劉傅母所說，盧貴妃的靈柩已到了妃陵，她當時便想找到湯阿姆後親去妃陵祭拜，沒想到湯阿姆就在妃陵。

長華一刻也坐不下，立時要走。

飴露忙將剛剛熬好的藥端上來，必叫長華吃了才許走，長華無奈，隻得端起藥碗一氣飲盡，這才望著擋在麵前的飴露道：“現在能走了嗎？”

飴露一笑，將藥碗放到一旁，轉身站到了長華身後。

見她要去，飴沙怎肯留？立時也要跟去。

長華本不想帶她們——兩人雖被她帶著悄悄練過，但時間太短，又需避人耳目，也就起了個強身健體的效果，若論身手，就算是力大的飴沙，五個也難勝她，可見兩人態度堅決，想到還要祭拜貴妃娘娘，兩人倒可以幫忙，長華便點頭同意了。

車馬早已備好，長華要的東西飴露也已備齊，隻是頭一回就這麼自由地出去，飴露飴沙均有些惴惴，飴沙還問要不要知會劉傅母。

長華擺了擺手，卻忽然想到一事，向飴沙道：“你再去尋萬慶，叫他設法去劉傅母那邊聽一聽消息，等我尋回湯阿姆後他再報我。囑他小心行事，若事不可為，以保全自己為先。”

經過今日一同去董掌事屋中搜檢的經曆，飴露已知那灑掃的小太監是個機靈人，要不是他提醒，自己還找不到董掌事藏東西的隱秘之處，竟在香爐之中，就點了點頭：“我這就去，一會兒去車馬房與公主和飴露姊姊彙合，你們可千萬要等我！”

長華點頭，飴沙便立時歡喜起來，飛快地走了。

萬慶還在掃雪，聽了飴沙的話立時答應，還道：“煩請飴沙姊姊轉告公主，小人定會完成差事，請公主隻管放心。”

飴沙見他握著掃把的雙手凍得通紅，有心送他點什麼禦寒，可摸了摸身上竟沒有合適的東西，她自己的手也還生著凍瘡，隻得點頭道：“我這就告訴公主去，等公主回來，定會賞你！”

萬慶驚訝：“公主要出去？”

飴沙點頭，之前公主吩咐她時已點明這事，若不然，她可不敢說。

萬慶躊躇了一下，正猶豫要不要問，飴沙已道：“公主去尋湯阿姆，找到人就回來，你自己多加小心！”

這話可解了萬慶心頭的憂慮！

他本孤兒，能活命都是受了湯阿姆的大恩，之前聽說湯阿姆病了被送走，他阻攔不及，隻能暗中關注，飴沙能那麼快就找到當初送湯阿姆出皇陵的人，也是得了萬慶的指點。此刻聽聞公主去尋湯阿姆，萬慶立時點頭笑道：“飴沙姊姊快去吧，別叫公主久等。”

飴沙辭了萬慶便向車馬房去，見馬車果已在等她，隻是，那駕車的馬夫怎麼換了人？

飴沙疑惑，見飴露從車中探出頭來，她才上了馬車。

長華這一趟出去並未宣揚，但也沒有刻意避人耳目，畢竟皇陵之中也沒有幾個人物，一貫拘她的隻劉傅母一個，如今也不會出來阻攔，那祝陵令是個隻愛風花雪月的老叟，等閑見不著麵，更不會多事。

但駕車的馬夫被換成了皇陵陵衛，一共兩人，既可保護，也不惹長華厭煩，可見滿心詩詞歌賦的祝陵令，也不是耳聾眼瞎。

長華自忖這兩人奈何不了她，也就隨祝陵令安排。

長華的馬車向外行時，恰有一隊騎士自皇陵外而來，兩邊隔了一點距離，誰也沒有看清誰，便交錯而過。

雪落如絮，綿綿密密，仿佛能籠進世間的一切。

在這一層厚厚又薄薄的掩蓋下，天地之間仿似沒了界限，高與低，黑與白，險峻與陰暗，溫暖與生機，全都被罩上了虛無又真實的外衣。

一個人影站在緊閉的靜齋門外，視漫天飛雪如無物，就這麼挺身站在風雪中，仿若立於千仞絕壁之上執拗又頑強的一株孤鬆。

很快落雪在他的肩頭積了指厚的一層，他身後的侍衛捱不住，上前道：“殿下，卑職去催催？”

那身影動了動，微闔的雙目緩緩張開，棲在雙睫的雪粒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飄落，劃過消瘦卻仍舊雋秀的麵龐。

“不必。”

穆元景開口，嗓音淡淡，透著一股沉鬱之氣。

侍衛還要再說，但見自家殿下眼神飄忽，又陷入了莫名的神思，整個人一動不動，好像風雪中的木樁，他隻得閉了嘴。

靜齋之中無人出來，侍衛隻得踮著腳翹首探看，卻隻見院門緊閉，半個人影也無。那進了院內通報的婆子好似消失在裏麵一般，竟將自家殿下晾在了這裏......侍衛氣不過，可雖那院門抵不過他一腳，但裏頭住著大公主，他再是心焦，也不敢造次。

“殿下，久無人出，大公主是否真的......”

他話未說完，但意思明白。

他與殿下冒雪前來，就是從一自稱公主侍人的嬤嬤那裏得了大公主重病、危在旦夕的消息，殿下本是遣他來看，後來也不知怎的，殿下竟也一道來了。

殿下都來了，這靜齋中人還敢如此無禮，一去便沒消息，這豈不是叫殿下空等？

貴妃娘娘的葬禮還未完，殿下臨時走開，還不知那太常寺等人會如何怪罪編排，偏還得在這裏白白耽擱時間。

穆元景不急，侍衛卻心疼自家主人。

“殿下，我進去看一看？”

未得大公主召，侍衛自然不能進，所以他這個“進”，就不是一般的進了，總是要失禮一些。

穆元景理都沒理他，仍舊沉默。

殿下不依，侍衛也是無法，他也是不明白，殿下既然來得這樣急，為何到了門前反而有閑心等，大公主如何了，進去一看不就知了？

“反正大公主是殿下皇姊，殿下闖進去探望皇姊亦不算什麼，不如......殿下進去看一看？”

穆元景瞥了侍衛一眼，隱含警告。

“老媼所言未必是真。蒙夜你莫忘了，她是什麼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