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青石巷的豆腐娘子,在這賣了四年豆腐。
「娘子,最後一塊豆腐我要了。」
是個麵生的婦人,該是近些日子才住進青石巷的。聲音脆爽,舉止大方。
我麻利地蓋上棉布,笑道:「這塊我要送人的,可不能賣了。」
婦人摸了摸鼻子,歎氣道:
「好吧。我新嫁此處,夫君說了些隔壁人家的事,聽了心裏總是不得勁,揪心得很,想著送些什麼登門拜訪一二。」
「奈何家中也是捉襟見肘。想著買幾塊豆腐,好吃又便宜。」
青石巷是京中出名的貧民住處,在這兒的百姓大多以做苦工為生,每日生計隻夠勉強糊口。
那婦人還在絮絮叨叨。
「一個聾啞老漢,起早貪黑給人做泥瓦工,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將兒子養大。兒子也爭氣,書念得好,竟然考得功名成了狀元郎。好容易等到享福的時候,沒承想——」
她禁不住地歎息,淚花都要流出來了。
「真是造化弄人。你說蘭家小子年紀輕輕中狀元,還有未過門的妻子,合該是順風順水的一生,誰能想到他竟醉酒凍死在路邊。」
「聽說他那未過門的妻子得知死訊,連頭七都未過。攀高枝進了高門當小妾,沒得一點良心,該是不得好死!」
我垂著頭挎起籃子,沿著青石巷走了數百米,端著碗豆腐推開一扇門。
破舊泥屋前的空地上,一個獨眼老人佝僂著腰壘瓦片。
我將手裏的一碗豆腐放下,又在碗邊放了一串銅錢。
隨即悄無聲息地關上門離開了。
剛走出青石巷,一輛馬車停在我麵前。
女子掀開車簾,模樣普通,胭脂用得厚,口脂抹得濃。
滿頭珠翠叮當作響,豔麗張揚。
「竇招,你來這做什麼?」
她瞥向我手中的籃子,神色譏誚,「都已入了世子府,還來做這等下賤的活計?」
我沒有應聲。
她又拔高了聲音,「果然,骨子裏下賤,無論如何都是改不掉。真是給世子丟臉!」
竇懷姝一向憎惡我,因為我占了她太師府嫡女的身份十五年。
竇懷姝原名趙春兒,養父母是沿海漁民,前兩年病逝。
她從家中翻出一塊雙魚佩和一封手書,才得知自己是養父母撿來的。
憑著這一塊雙魚佩,她尋著線索找到太師府認親。
竇太師和夫人十五年前曾有個女兒,在上元節時被人拐走。
竇老夫人因生產時傷了根本,不能再有子嗣,因而從慈善堂領了個三歲孤女為養女。
但如今——
親生女兒找上門,竇太師和夫人自然對這個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憐惜得很。
幾乎有求必應,想著補償她這些年吃的苦。
趙大春的名字改成竇懷姝,上族譜。
將府中最好的院子撥給她。
她不喜我這個養姐,立刻便驅逐出府。
我身無分文,隻學過女德女戒,習得琴棋書畫,不知如何謀生。
也求過曾經的父母,卻被打出太師府。
「哪裏來的冒牌貨,快快離開,不要汙了太師府的寶地!」
我一身傷病,又不敢走在日光下叫人看了笑話。
遊蕩數日後,終於餓暈在青石巷外,被泥瓦匠兒子撿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