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瓦匠的兒子將我撿回青石巷悉心照料。
「我姓蘭,表字柏舟。」他禮貌又客氣地笑,兩頰旋起兩個渦。
爹是泥瓦匠,娘是縫衣女,他卻是個書生。
書念得極好,也寫得一手漂亮的字。
見我一介孤女無處依靠,蘭伯伯便將他的房間隔成兩間。
還托人教了我做豆腐的手藝。
隻是我愚笨,做出來的豆腐總不成型。
「竇姑娘是個聰明人。」他幫我推著磨子,「再學幾遍定然會了。」
月色溶溶,我抿著唇緊張萬分地倒豆子,少年望著我,唇邊輕笑。
我從青石巷走回世子府時。
府內傳來周照的怒斥。
「叫你們看好她,人呢?」
婢女們瑟縮著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我回來了,」我將籃子遞給身側的小廝,屈身向周照行禮,「見過世子。」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籃子上,臉色驀地陰鷙。
「你出去了?去做什麼?」
他大掌擒住我的手腕,眼中的怒意幾乎燒出來。
「你是不是又去賣豆腐了?」
我不動神色地抽了抽手。
「世子,你捏疼我了。」
他忽地冷笑,鬆開手,「世子府短你吃穿了?偏要天天出去做賣豆腐這等下賤行徑?」
「還是說,你對當年我沒有幫你而心生怨懟,故意表達不滿?」
「我和你說過的,我不喜歡你出去拋頭露麵,丟的是我的臉麵!」
我張了張嘴,想說世子府確實短我吃穿。
我的月銀都被竇懷姝扣著。隻要周照不在,膳房送來的便是殘羹冷菜。
餘光瞥見瑟瑟發抖的婢女若月。
我心中無奈歎息。
「妾不會別的,如今隻會做豆腐。閑來無事便做些打發時間。」
我的手指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屈了起來,上頭細密的劃痕就這樣露在他眼前。
當年周照和竇懷姝定親前,怕我生事,又怕周照對我餘情未了。
派人在青石巷將我的手指踩裂,上了鹽粒,此後手指多了很多細密傷疤,也無法正常舒展。
再不能彈琴作畫。
周照對此事心懷愧疚。
聞言,他果然冷哼一聲,雖麵色不虞,但鬆開了手。
「懷姝如今有孕在身。」他抬了抬下巴,兩個小廝站了出來,「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院子待著。不許出去走動,你知道的,懷姝不喜你。近些日子少惹著她,省得哭鬧。」
我訝異道:「世子妃有喜了?」
他像是受了氣似的,麵色發黑,「還不是她想要孩子,回娘家哭了一頓,竇太師前陣子在朝中對本世子可謂是針鋒相對。」
我柔順地垂下脖頸,「我知道的,這些日子我就在屋裏待著,哪裏也不去。」
周照很滿意,撫摸著我發頂,「招招,你要是早些時候也這樣聽話,何必受那些苦頭。」
「至於懷姝的孩子,你不必介懷,往後我們也會有個孩子的。我定然一視同仁。」
我閉了閉眼,「世子說得對,是妾從前不知福氣,如今知道了,定會萬分珍惜。」
腿上的傷似乎還在隱隱作痛。
嫁入世子府之前,我曾抱著死去的柏舟在雪夜裏抱著哀嚎整夜。
雙腿鮮血淋漓,倒在積雪之中。
是一個好心的小婢女,偷偷將我背回青石巷。又用了自己攢的碎銀替我買了藥。
我的腿才保住。
腿傷還未好全,我便興高采烈地坐著一頂小轎攆進了世子府。
從太師府的冒牌貨,青石巷的賤民成了世子寵妾。
多麼劃算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