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著蟬鳴漫進巷口時,陳洛正蹲在便利店後巷的石階上。
他扯下腰間染血的道袍下擺,蘸著水桶裏的涼水擦臉,傷口被冰得一抽——昨晚硬接下刀疤男三記鐵棍的地方,此刻還泛著青紫色的腫。
“小道士,”林小滿端著熱豆漿從店門探出頭,發梢還沾著剛擦過櫃台的水珠,“你真要去報名?
我聽王爺爺說,武道學院的門檻比玄清觀裏功德箱的錢還高。“
陳洛把濕毛巾甩進水桶,濺起的水花在晨光裏碎成星子。
他摸了摸懷裏那張從王老頭那順來的舊黃符——昨晚療傷丹的包裝紙,此刻被他疊成了巴掌大的方勝,“高門檻好啊,”他扯了扯皺巴巴的道袍,嘴角勾出點痞氣,“爬不上去的才叫門檻,爬上去的...就叫墊腳石。”
武道學院報名處設在市中心的銀鷹大廈十七層。
陳洛乘電梯時,金屬鏡麵映出他的影子:道袍洗得發白,鞋尖沾著便利店後巷的泥,活像被風卷進來的一片破布。
電梯裏兩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瞥了他一眼,其中一個捏著鼻子退後半步,壓低聲音:“現在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湊熱鬧?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拿報名表。“
陳洛沒接話,盯著電梯數字一格格往上跳。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電梯運行的嗡鳴——不是緊張,是興奮。
昨晚蹲在後巷看麵板時,玄清雷指的熟練度已經漲到207/800,壽元91年,自由屬性點經過昨晚一戰又漲到兩點了。
但他知道,隻要報上名,隻要能站在考場上,那些被世家壟斷的資源,那些“十年練氣不如豪門一日”的鬼話,都得在他的麵板前碎成渣。
十七層到了。
報名處的玻璃門映著冷白的光,前台小姐的指甲蓋塗成血紅色,正百無聊賴地轉著鋼筆。
陳洛走近時,她抬眼掃了他的道袍一眼,鋼筆尖在登記冊上頓住:“證件。”
“身份證在。”陳洛把證件推過去。
“推薦信呢?”
“什麼推薦信?”
前台小姐的冷笑像刀片刮過玻璃:“沒聽過規矩?
武道學院隻收有宗門、世家或武道局推薦的考生。
你當這是菜市場?
誰都能來挑挑揀揀?“她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公告牌,”自己看——’無推薦者概不受理‘。“
公告牌上的黑字在陳洛眼裏燒起來。
他想起前晚便利店碎玻璃上的鎖魂鏈,想起被逐出師門時沈觀主說的“廢柴就該自生自滅”,想起王老頭止血時染在他道袍上的血——原來這世道的規矩,從來不是給沒背景的人準備的。
“看來這考試也不是誰都能考的?”陳洛笑了,聲音裏浸著冰碴。
前台小姐塗著甲油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劈啪響:“沒背景就別浪費名額。
我們這名額金貴著呢,世家公子的推薦信都排到下個月了。“
“那可巧了。”
一道沙啞的嗓音從陳洛身後傳來。
王老頭不知何時站在玻璃門前,手裏攥著個牛皮紙信封,背有點駝,卻像根立在風裏的老鬆。
他走過來時,陳洛聞到股淡淡的藥香——和昨晚療傷丹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是我當年在武道局當督查時的老友寫的。”王老頭把信封拍在前台桌上,指節敲得玻璃嗡嗡響,“張鶴年的簽名,你認不認?”
前台小姐的手指突然僵住。
她抖著手拆開信封,瞳孔猛地縮成針尖——信紙上的簽名旁,蓋著武道局督查處的紅章,墨跡還帶著點潮,顯然是連夜寫的。
“王...王督查?”她聲音發顫,“您、您退休都八年了...”
“八年怎麼了?”王老頭扯了扯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我退的是職位,不是這把老骨頭。”他轉頭衝陳洛擠了擠眼,“小道士,拿上報名表。”
陳洛接過報名表時,指尖觸到王老頭掌心的老繭。
他望著老人鬢角的白發,喉結動了動——這推薦信是舊秩序的餘溫,可他要做的,是燒穿這層溫吞吞的殼。
“謝了。”他說,聲音輕得像歎息。
王老頭揮了揮手:“我這把老骨頭,就愛見點能掀翻壇壇罐罐的年輕人。”他轉身要走,又頓住,“對了,沈觀主那老匹夫...最近動靜不小。
你自己當心。“
前台小姐此刻笑得比花還豔,遞來報名表時連指尖都在抖:“陳先生,您的信息已經錄入係統了。
考試時間在下月十五,考場在...“
“不用了。”陳洛把報名表折成紙飛機,“我記著呢。”
紙飛機掠過前台小姐的發梢,撞在牆上又落下來。
陳洛彎腰撿起時,瞥見玻璃門外王老頭的背影——老人正站在電梯前,背挺得筆直,像在和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較勁。
回到便利店時,林小滿正踮著腳擦櫥窗。
碎玻璃已經換了新的,在陽光下亮得晃眼。
陳洛推門進去,風鈴“叮鈴”一聲,林小滿轉身時手裏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你、你報名成功了?”
“托王老頭的福。”陳洛把報名表拍在收銀台上,轉身進了後巷。
深夜的後巷比昨晚更靜,隻有便利店的霓虹燈在牆上投下暗紅的影。
陳洛靠在磚牆上,盯著麵板界麵:
【自由屬性點:2(與人爭鬥可得)】
他指尖懸在那晚提升了一點的“精神”那一欄上,停頓兩秒,重重按下。
麵板瞬間泛起金光,數字跳動的聲音在他耳中炸響:
【精神+1(當前:8→9)】
有那麼一瞬,陳洛覺得自己能數清風裏飄著的每一粒灰塵。
他抬手指向牆角的流浪貓,那貓剛要竄走,他卻先一步抓住了它的後頸,不是靠眼睛,是靠身體本能的預判,像風推著他動。
“好。”他鬆開貓,看著它炸毛跑遠,“夠快了。”
月光爬上便利店屋頂時,陳洛聽見了廣播聲。
“緊急通告!
玄清觀觀主今日發布懸賞,稱外門弟子陳洛殺害同門,現通緝在逃——“
林小滿撞開後巷門時,呼吸亂得像破風箱。
她抓著陳洛的道袍,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陳洛,他們...他們說要抓你!”
陳洛摸了摸她發頂,把她顫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跳得很穩,對吧?”他仰頭望著被霓虹燈染成紫色的夜空,笑意在嘴角漫開,“來得好,正愁找不到由頭。
沈觀主既然急著送人頭...我總得接著。“
林小滿抬頭看他,月光落進他眼睛裏,像有團火在燒。
她突然想起前晚他站在碎玻璃裏的樣子——那時他還像株被踩進泥裏的草,現在卻像把剛出鞘的劍。
“小滿,”陳洛彎腰撿起塊碎玻璃,在月光下照出冷冽的光,“去把王老頭請來。
我需要他幫個忙。“
林小滿跑遠後,陳洛爬上便利店屋頂。
整座城市的燈火在他腳下鋪開,像撒了把碎星子。
他摸出懷裏的報名表,紙頁被體溫焐得發軟。
“下個月十五,”他對著風說,聲音輕得像句誓言,“我要讓所有人看看,什麼叫——”
遠處傳來警笛聲,悠長的尾音被風扯散。
陳洛低頭時,看見報名表邊緣被自己捏出的褶皺——像道即將裂開的縫,要把這被資源壟斷的天,撕出個透亮的窟窿。
武道學院的考場入口燈箱已經亮起,在二十裏外的天際線處明明滅滅。
陳洛把報名表貼在胸口,能聽見自己心跳聲混著夜風,一下下撞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