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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隱婚第五年。

師門聚餐時,有熱心人士撮合我老婆和師弟。

“不行,”蘇渺抬眼看向我:

“我雖是單身,但這種事情不能兒戲。”

我含笑摩挲手上戒指,下一刻卻見師弟陡然親在她的臉上。

“我喜歡師姐。”

他認真道,“我要正式追求師姐了。”

一片哄笑聲中,師弟滿臉甜蜜把她摟進懷中。

我在心中默數3,2,1。

蘇渺沒答應。

也沒推開他。

1、

飯局的後半場,謝承宇對蘇渺殷勤備至。

每道菜都挾一筷子放到她碗裏,其中還有會導致她過敏的蝦仁。

隻見蘇渺眼都不眨挾起蝦仁放入口中。

“味道很好吧?”謝承宇問。

“嗯,很好。”

眾人頓時哄笑:

“你們看師姐的話雖然少,可吃得倒是香。”

“不少了,方才顧深問她同樣的話,她理都沒理。也就天天對我們冷淡。”

“大家不是都心知肚明的嘛…趕緊準備份子錢吧。”

滿室喧鬧中,我靜靜坐在角落中一言不發。

我跟蘇渺已經隱婚五年。

因為她一句在學校影響不好,我便稱妻子長期在外地工作。

連聚餐我都小心翼翼坐在離她最遠的位置。

如今卻要在這眼睜睜看她與別人湊成一對。

“到時候婚宴全部帶家屬來啊,”謝承宇笑起來,轉頭對我說:“顧深師兄也把老婆帶來嘛。這麼多年光見著你朋友圈的那張合照,還是個背影。”

他話鋒一轉,語氣驟然微妙:

“是她不允許你官宣嗎?”

“還是…你們的關係見不得光”

氣氛突然凝滯了一瞬,十來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而蘇渺卻頭也不抬地吃著碗裏的飯菜。

心臟突然疼了下。

想起我包中的協議,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絲不甘。

我問蘇渺:

“師姐,你說呢?”

2、

蘇渺動作一頓,停下筷子神色不悅。

“這關我什麼事?”

“你跟你老婆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可她還是投來警告的目光。

“是啊,”謝承宇掩唇附和道:“師兄不用覺得難堪。這年頭婚姻不過一張紙,哪兒如限量版的愛馬腕表實惠,對不對?”

他意有所指的言辭引得眾人紛紛投來異樣目光。

有一次我在店裏意外遇見了謝承宇,為了遮掩身份,我謊稱手表是老婆送的,沒想到被他記在心裏。

我輕輕一笑。

“我老婆送我表,我為什麼要難堪?”

我問謝承宇:“這麼關心我老婆,是想挖我的牆角嗎?”

謝承宇立即收了笑,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眼蘇渺,我的心就跟著沉沉地往下墜。

他是不是知道了蘇渺和我的關係?

這比他不知道更讓人…作嘔。

滿堂寂靜中,他的聲音漸漸狼狽難堪起來。

“師兄,我沒有惡意。我不知道你對這個事情這麼敏感…你別生氣。”

他陡然端起蘇渺的小酒盅仰麵喝下,接著咳得涕淚橫流倒在蘇渺懷中。

蘇渺眉頭頓時皺起,轉頭斥責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說話有多難聽?這麼惡意揣測別人,顯得自己很高尚嗎?”

我盯著她,一字一句,“到底是誰先惡意揣測?”

“他隻是好奇問下而已!”蘇渺語氣冷得能結冰,“你一定要這麼咄咄逼人嗎?”

她把謝承宇護在懷裏,隔著一張圓桌與我針鋒相對。

可我們才是夫妻啊。

有人站出來打圓場:

“顧深你別跟承宇計較,他年紀小,口無遮攔些。”

“蘇師姐都開始護著他了,顧深你不看僧麵看佛麵,算了吧。”

“別吵啊,沒必要啊,我們知道你肯定不是這樣的人。”

蘇渺的嘴唇絲絲抿成一條線。

這是她暴怒的前兆。

為了一個這樣的人。

明明當年她也會擋在我麵前,替我出頭鳴不平,而如今她卻護著誹謗我的謝承宇。

疲憊突然像潮水湧來,一浪又一浪簡直要將人淹死。

這種婚姻,我真是受夠了。

我最後深深地看了蘇渺一眼,轉頭離開酒店,留謝承宇在身後抽泣。

3.

上車後我從包裏掏出離婚協議。

前幾日我拿租房協議給蘇渺,不小心將離婚協議混入進去。

她看也沒看隨手簽了名字。

隻要我簽字…

包裏突然滾出一支鋼筆。

幾個小時前,蘇渺還在副駕耳根泛紅地輕吻我。

她說看到師妹在給男朋友買這個,她就也跟風買了一支。

那時我立刻將鋼筆別在胸前,哪怕這是我最不喜歡的蘸水式鋼筆。

腦海說不清道不明的念想又重新浮現,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可還是忍不住下了車,守在街角燃起一根萬寶路。

要麼談談吧,我給自己找借口,談完再簽。

一盒煙抽完,師門的人也出來了,見我先是一默。

“蘇渺呢?”我問。

眾人不答,卻紛紛開始勸我。

“師兄,我們知道你喜歡蘇師姐。可是…你有老婆了啊。”

“師兄你有考慮過你老婆的感受嗎?她還給你買那麼貴的表。”

“你這是出軌,精神出軌也是出軌…”

我深吸一口氣,打斷了他們的話。

“所以蘇渺到底去哪兒了?”

“師姐帶他去樓上開房了。”有人說:“承宇喝醉了,鬧著不肯回宿舍。”

我低頭看著滿地的煙蒂,感覺自己像一個笑話。

4.

蘇渺曾說我膽子大到天塌了也敢扒開來瞧瞧。

可等我站在酒店房間的門口時,竟真切地感到畏懼。

這扇門打開了,我跟她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電話突然嗡嗡震動,來電竟然是蘇渺。

“喂,”電話那頭的她喘息著:”今晚給我留個門。”

“是誰呀?”謝承宇的聲音沙啞。

“…合租的室友。”

我在門外忍不住笑起來,可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自記事起,我就知道自己要娶蘇渺。

當年蘇顧兩家莫逆之交,父輩笑談間隨手為我們指的娃娃親,沒人會當真,除了我。

因為我喜歡她。

所以當蘇家破產後,我還是毫不猶豫地娶了她。

為她離開顧家,為她白手起家,為她還清債務。

…然後成為她跟別人調情時的,室友。

心中有什麼東西徹底死去。

“抱歉啊,”我慢吞吞地擦幹眼淚,“做不到呢。”

一聲冷笑從電話中傳來:“又想把我關在門外嗎?顧…你這種手段到底要用多少次才不會膩?”

“這次不一樣。”

“你覺得我會信?”

她的尾音高高揚起,透過木門與手機內的電子音重疊。

我恍然地看向門扉,隨即抬手摁響門鈴。

“開門。”

5.

門很快被從內打開。

蘇渺的學士襯衫被解到了第三顆紐扣,鎖骨上還有鮮紅的唇草莓印。

“阿深,你怎麼在這?”

她大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隻有做錯事的時候才會喊我阿深。

我將她撥到一邊闖進房中,隻見謝承宇衣衫不整地倚在床頭,麵色不善。

“師兄,你不回去找老婆,過來打擾我和師姐辦事?”

他的眼神落在床頭櫃上,那裏有一個剛撕開一角的避孕套。

跟家裏的一模一樣。

這一瞬間,所有的理智被我拋到九霄雲外。

我盯住蘇渺:“你要跟他辦什麼事?”

”上床嗎?”

”…老婆。”

蘇渺輕微地沉默了一會,半晌方道:

“顧深師弟,我們不熟。”

死一樣的寂靜在蔓延,謝承宇陡然大笑出聲。

“師兄,有臆想症就去看醫生,在這亂認什麼老婆。”

“笑死了,你看師姐敢答應嗎?”

蘇渺的麵容似往日般毫無波瀾,平靜地仿佛這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是啊,她不敢答應。

品行端正前途無量的蘇師姐怎麼會在隱婚的情況下,還跟別的男人曖昧糾纏。

身體忍不住晃了下。

她身後鏡子中就映出了一個麵容陰鷙,雙眼紅通紅的男人。

都不像我了。

“蘇渺,”我深深吸氣,“我們結束了,你…”

我想告訴她我已經簽好了離婚協議。

可下一刻話被她高聲打斷。

“亂說什麼?”

“我們都沒開始過,談什麼結束?

她的聲音重新充滿警告意味,“顧深,別纏著我。”

我愣愣地看著她。

當年蘇家沒落後,父親強製我與她分開。

是她天天守在公司樓下,隻要我一出現就要湊上來。

足足守了三個月,不論刮風下雨,雷打不動。

什麼時候變成我纏著她了呢?

我想不通。

可總之離婚協議已經生效了,剩下的交給律師就好。

“嗯,”我啞著嗓子,“以後不會了。”

可她冷冷地盯著我的臉,一言不發,好似我是個陌生人。

臉上有些涼,我用手一抹,才發現竟是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蘇渺的臉上倏地閃過不忍。

“我先送你回去。”她俯身去拿地上散落的外套,嗓子竟也有些啞,“我本來就是送承宇過來,沒準備…”

後半截話被她咽回了肚子裏。

她拉著我的胳膊就要離開,卻冷不防被謝承宇從後環腰抱住。

“師姐,”他哼哼唧唧,“師兄有手有腳還有老婆,要你送什麼。”

“今晚要下大雨,你知道我最害怕打雷了,你不許走…”

他的聲音幾乎夾成鴨子。

我胳膊上的那隻手慢慢地鬆開了。

蘇渺側過臉不敢看我:“阿深,承宇說得對。”

“總不好叫你老婆誤會。”

“我還是不送你了吧。”

6.

我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中的。

腳步虛浮在地毯上,可偏偏頭腦又冷靜得可怕。

我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剩下幾日的事情,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探進窗棱。

蘇渺還沒回來。

我隻好將離婚協議放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接著拖上行李箱飛到老家。

這裏是父親長眠的地方。

他向來不看好蘇渺,偏偏我為了蘇渺不惜跟他決裂。

他臨死都沒有原諒我。

等我後悔已經遲了。

我關掉手機在他的墓前靜坐了三天。

可突然有個瘋子衝來指著我破口大罵:

“你這個臭男人,放著好好的家庭不要,竟然要出軌!”

“還敢來祭拜,也不怕讓你祖宗十八代蒙羞!”

我一時不察覺被他狠狠推倒,額角磕到墓碑,鮮血流出浸潤石板。

“胡說什麼?”我氣笑了,“我報警了!”

“怕你啊!我今天就要為民除害!”

鮮血止不住地流,眼睛都快模糊了。可那人反而揪住我的頭發將我再次向墓碑上磕去。

我疼得大叫,周圍很快就聚集了一堆的人,可竟然沒人伸出援手。

他們對著我指指點點。

“就是他,沒想到還敢出來。”

“真不要臉啊,還敢糾纏人家那麼久。”

“有錢唄,仗著自己有幾個子,就想為所欲為。”

好不容易等警察趕到製止了這個瘋子,我身心俱疲地進了醫院。

我準備通知律師準備法律起訴流程,可打開手機的一瞬間,無數條信息瘋狂地湧入。

公司股價已然跌到穀底,董事會怨聲載道。

導師和同門發來質問信息,還有無數條陌生短信詛咒我不得好死。

所有的源頭都指向一個視頻。

模糊的畫麵中,我站在床前毛遂自薦,喊蘇渺老婆,還問她要不要上床。

蘇渺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

視頻發布者是謝承宇,他竟然還在底下闡述這些年我是如何明裏暗裏對蘇渺示愛。

斷章取義的內容讓無數人認定,是我放著老婆不理,瘋狂糾纏單身師姐。

“不是的,”我把結婚證放在網上,“她真是我老婆。”

可很快就掀起了新一輪的網暴。

“這男人瘋了!加拿大的結婚證,不敢P國內的,就搞個國外的是吧?”

“要真有這事,師姐早就承認了,還要等到這會?”

可也有人匿名評論。

“這要是真的,那師姐肯定不敢承認啊。她跟博主隻怕也不清不楚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哆嗦著手開始撥打蘇渺的電話。

一遍又一遍,從下午直到淩晨。

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了。

我問她能不能出麵澄清下我們的婚姻關係,哪怕是視頻發生時已婚。

可回應我的是長久的沉默。

我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說:“我父親的公司受輿論影響嚴重,很多合約商在觀望。你知道,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產…”

一聲男人的輕笑突然從那邊傳來,打斷了我的喋喋不休。

是謝承宇。

“師兄你要是有點眼色,就別說了。”

指尖倏地攥緊。

“叫蘇渺接電話。”

”就是她叫我接的電話。”謝承宇說,“師兄啊師兄,一定要別人把話說的很直白,你才能明白嗎?”

“她早就嫌你煩了啊,連那份離婚協議也是她自己放進文件裏,然後.....簽掉它。明白嗎?”

“從來沒什麼意外,隻是你不敢承認罷了。”

電話掛斷的忙音傳入耳中,我怔忡地看著窗外涼薄的月色,感到麻木的疲倦。

原來謝承宇一直都知道。

原來我才是跳梁小醜。

輿論越演越烈,甚至上升到學校德育素質的地步,逼著學校對我進行嚴肅處分。

學校很快給我下發了開除通知。

禍不單行,因為輿論風波,父親的公司也陷入了公眾信任危機,麵臨破產倒閉的局麵。

從學校離開的那天,蘇渺和謝承宇全程不在。導師一臉唏噓地拍拍我的肩膀,叮囑我以後常回來看看。

有幾個信我的同門不忿,替我痛罵兩人:

“我還當蘇師姐是什麼清風朗月的人物,原來竟是個腳踏兩隻船的渣女。”

“師兄現在要回去繼承公司,將來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正好將來給我們提供幾個就業崗位嗚嗚嗚。”

“就是,我們跟你一起等著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

“是的,”我笑著點頭,“不重要了。”

我抬腳跨出校門。

可卻見一輛騷包的邁巴赫就這麼大喇喇地停在門口,一個黑長直的年輕女人倚在車門上把玩珠串。

見了我,她立刻迎上來。

“上車,我送你回去。”

我越過她走向自己的車位,沒想到她反而跟來,濃黑的眉蹙到一起。

“顧深,你難道還在等蘇渺來接你?”

“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關你什麼事?”

“我們認識嗎?”

女人身形驀然一滯,氣氛越來越詭異。

她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

爆炸頭,煙熏妝,褲子常年掛在屁股上,生氣時也是這般凶巴巴的。

怎麼也沒法跟眼前的黑長直乖乖女聯係到一塊。

“傅…傅晚?”

她的麵色和緩了一瞬,我知道自己猜對了。

冷汗涔涔而下。

嗐,誰規定人隻能有一個青梅呢。

傅家是黑道起家,傅晚本就是正經的黑道大小姐。

我知道傅晚從小就喜歡我,正如蘇渺知道我喜歡她。

最後一次見她是蘇渺父母去世,我準備以女婿的禮陪蘇渺守靈。

傅晚開著跑車將我堵在小路上,她的眼睛藏在鴨舌帽的陰影下,聲音沙啞幹澀。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我說,“我要娶她。”

她沉默了很久,半晌才說蘇渺其實並不愛我,她隻是想要借著我家的勢力東山再起…

“不許你說她的壞話。”我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反正不娶你,不用你管。”

那時我揚長而去有多瀟灑,現在看她就有多尷尬。

“不用你送,”我抿著唇看腳尖,“我自己開了車。”

她卻將我拉到街角,指著不遠處被潑滿油漆的轎車。

“你確定要開這個回家?”

轎車早已麵目全非,上麵寫著“顧深渣男”,旁邊還圍著一群舉著手機的流量博主。

難堪讓我麵皮繃緊,喉嚨中泛起澀意。

就在這時,旁邊車位上的黑色車窗突然落下,露出了蘇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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