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景行僵在原地,足足過了半刻鐘,才舉起枯瘦的手想去拉宋婉晴,顫聲問道:“這些都是你授意他們做的?”
宋婉晴幽深的眸子凝視著遲景行,冷聲道:“你爹私通敵國,證據確鑿。”
私通敵國?遲景行隻覺得荒謬。
江南遭遇了百年難遇的洪水,無數寒門學子流離失所,珍貴的詩詞論賦也被毀於一旦。
遲父當時立刻上書朝廷,請求撥款修繕學堂和驛站,隻為讓寒門學子有片刻棲身之所,甚至還將家裏的田地、鋪子,連同遲母的嫁妝都變賣了,這些事情,宋婉晴再清楚不過!
遲景行雙肩顫動,胸腔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箍住,腳步踉蹌,胸口劇烈起伏,瞳孔急劇緊縮:“半年前桑家貪墨軍餉,聖上下旨誅殺男丁,女眷充為官奴。”
“你可以為了桑禹承,在金鑾殿跪三天三夜為他求情,求聖上從輕發落,為何到我這了,竟不願幫我說一句話?”
最後幾個字,遲景行的聲音都破了音。
宋婉晴淡漠地睨著他:“你放心,你早就入贅宋家,不算遲府的人,遲府就算是株連九族,也不會牽連到你。”
遲景行渾身發顫,聽著宋婉晴話裏的意思,眼眸猩紅,破天荒地違背了宋婉晴的意願:“求求你了,放過我爹娘吧!他們年紀大了,經不起詔獄之苦啊!”
“你要抓就抓我,要殺要剮......”
聽聞最後四個字,宋婉晴心莫名一抽,她拽著遲景行,將他交給身旁的暗衛:“送他回宋府。”
家?他還有家嗎?顧寧死了,自己的身子即將垮掉,如今家族又要被滿門抄斬......
遲景行拚命掙紮,含著血淚嘶喊:“宋婉晴,那是我僅剩的家人......”
宋婉晴身形一頓,卻還是沒有停下腳步,遲景行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最終掩進那血色般赤紅的府門中。
這一夜,遲府的哭喊震響了整個京城。
宋府內,大夫麵色堪憂,沉聲道:“遲公子,當務之急是好好休養,別再急火攻心了,否則,活不過這兩日了......”
遲景行眼睫一顫,失神地望著窗外,若是這世間僅剩他孑然一人,活再久又有什麼意思?
他強撐著虛弱的身子,還是踏出了宋府的大門,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各處遲父同僚的家門口。
可世態炎涼,那些看著他長大的世家叔伯們,沒有一個願意雪中送炭,要麼避之唯恐不及,要麼“好心”勸他,讓他安心伺候宋婉晴,留在宋府做他的遲公子。
遲景行臉上血色盡失,整個人仿佛被冰水從頭到尾澆了個濕透,心也涼得徹底。
他一咬牙,將身上的珠釵盡數取下,朝著當鋪走去。
北鎮撫司詔獄外,遲景行把換來的銀錢盡數塞給暗衛千戶,跪在詔獄門口,直至雙膝都磕破了,才求來一個看望父親的機會。
他提起裙擺,急切地往詔獄深處跑去,遠遠地,便聽到宋婉晴陰森冷厲的聲音在詔獄深處響起:“遲大人,你死到臨頭了,還惦記著你那毒夫般的兒子。”
“實話告訴你吧,等我把你兒子玩夠了,我就會送他去當奴妓,任人擺布,指不定你昔日的同僚還會光顧,照料他。”
遲大人怒發衝冠,胸口劇烈起伏:“宋婉晴,你這個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我真是瞎了眼了......才讓兒子入贅你家......”
說到最後,遲父呼吸愈發急促,漸漸喘不上氣來。
遲景行全身倏然繃緊,他清楚地知道,遲父患有心疾,隻要情緒激動便會呼吸不暢,甚至危及性命!
汗珠夾雜著淚珠不斷滾落,遲景行加快腳步,隻恨自己不能再快一點!
忽地,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傳來,遲景行終於奔至牢房前,白著臉大喊:“爹!”
遲父倒在地上,聽到兒子的聲響,用盡力氣朝遲景行的方向伸出手,可兩人的手還沒來得及觸碰,遲父的手便垂了下去,胸膛再也沒有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