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景行瞳孔驟縮,呼吸瞬間停滯,連手上的桎梏都忘記了掙開。
他心中僅剩的一點溫情,終是在這句話裏徹底消失了。
這時,男監巡邏的千戶及時趕到,連忙將兩人拉開。
遲景行垂著眸子,望向手上被捏出的紅痕,麵如死灰,幹涸的眼眶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
千戶將此事迅速報告給宋婉晴,宋婉晴眉頭不悅地皺起:“將那人處理了,做得幹淨點。”
她心裏清楚,若是那人再做出什麼幺蛾子,指不定會再次傷害遲景行,把他拖入更深的泥潭。
想到遲景行那雙通紅的眸子,還有他瘦得不成樣子的身子,宋婉晴心頭一陣滯澀,隨即叫來大夫,問道:“景行的病怎麼還不見起色?”
不等大夫回話,宋婉晴又煩躁地揮手將人打發走:“罷了,一群庸醫,等太醫空下來,我親自去請。”
當晚,那位讓遲景行替死的同僚,在牢房的牆上寫下血書後,便咬舌自盡了。
遲景行為爹娘布置的靈堂格外冷清,沒有任何親朋好友前來吊唁,所有人都怕和罪臣之家扯上關係。
倒是宋婉晴過來了,她麵無表情地給遲父上了三炷香,隨後垂下眼瞼,眸色深沉地對遲景行說:“隻要你少作妖,我護你一世安寧,保你衣食無憂。”
遲景行木然地跪在蒲團上,不停燒著紙錢,心裏蔓延過一陣無力的諷刺——他已沒有“一世”可活,所謂的“安寧”又從何而來?
“婉晴,行刑前夜,我想去探望昭陽。”遲景行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懇求。
他可憐的弟弟遲昭陽,今年才剛剛過了加冠之禮,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卻要麵臨這樣的結局。
死刑犯在最後一夜看管十分嚴格,按規矩不能見家屬,可宋婉晴看著淚眼婆娑的遲景行,心下一軟,破天荒地答應了:“好。”
行刑前一日,遲景行站在詔獄門口,看著風雪漫天飛舞,直撲廊簷,心中滿是沉重。
明日,就是遲昭陽問斬的日子了。
他細心整理了衣襟,穿著厚重寬大的鬥篷,拎著提前備好的食盒,跟著宋婉晴走進了詔獄。
遲昭陽看到哥哥的身影,眼眶瞬間就紅了,哽咽著說不出完整的話:“哥,你怎麼......”
遲景行扶著弟弟坐下,打開食盒,將裏麵的飯菜一一擺好。
宋婉晴佇立在不遠處等候,不多時,有個暗衛快步走過來,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她微微皺眉,對遲景行說:“我有事先去忙,你正好也想跟弟弟多待一會兒。”
遲景行眼眸帶淚地望著她,慘然一笑:“我會自己回去。”
宋婉晴點了點頭,轉身大步離開。
臨走時,遲景行望著宋婉晴逐漸遠去的背影,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空,萬千話語堵在喉嚨裏,滾到嘴邊卻隻化作一句:“婉晴,天冷了,照顧好自己。”
宋婉晴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任何回應,就像以往無數次在他和桑禹承之間做選擇時一樣,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後者。
等宋婉晴一走,遲昭陽終於克製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哥,是不是吃了這頓斷頭飯,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遲景行輕輕撫著弟弟蒼白的臉龐,兄弟倆長相有七分相似,隻是遲昭陽的麵容更加稚嫩,如今他身子枯瘦,倒和自己愈發像了。
“別怕,斷頭飯,哥哥陪你一起吃。”遲景行柔聲安慰道。
遲昭陽哽咽著點頭,可他的手卻哆嗦得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遲景行便一口一口喂他吃,聽著弟弟不停說著話,以此驅散他心中的恐懼。
“哥,你要好好的,咱們遲家就剩下你了......”
“你放心,我長大了,不怕,一下就死了,不會痛......”
“到了下麵,我就能繼續孝順爹娘了,連著你那份一起......”
遲景行流著淚默默點頭,眼裏卻漸漸浮現出一絲決然:“昭陽放心,哥哥不會讓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