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話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宋婉晴心上，打得她頭腦嗡嗡作響，全身的力氣都被瞬間抽走，連扼著桑禹承喉嚨的手也無力地鬆開。

桑禹承終於喘過氣來，梨花帶雨地哭訴：“婉晴，我是真的喜歡你，看在我與你相伴多年的份上，我又是當朝郡侯......”

“啊！”不等桑禹承說完，宋婉晴重重一腳踹在他的腹部。

桑禹承捂著肚子癱軟在地上，臉色慘白：“好痛，婉晴，我這身子......”

這次他不是裝的，可宋婉晴早已將他視若無物，攥緊拳頭，決絕地轉身離去。

汗血馬疾馳在風雪中，風聲呼嘯著灌進宋婉晴的心臟，冰涼刺骨。

遲景行不在宋府，肯定是去詔獄送遲昭陽最後一程了！

宋婉晴腦海裏不斷浮現出遲景行說過的話：“五年了，你終是不在乎......”“我後悔入贅你家了，真的悔了......”

他的歎息聲在耳邊不停回蕩，每個字都像刀尖，字字刺在心上，讓宋婉晴痛得難以自抑！

暮色漸沉，雪花漫天飛舞，天地間到處都結滿了銀霜。

遲景行戴著手銬、腳鐐，跪在詔獄的冰冷地麵上，費勁地仰頭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沉重的枷鎖壓得他很快又垂下了頭。

渾身都彌漫著令人窒悶的痛意，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再忍忍，很快就能解脫了。

周圍站滿了看守的暗衛，他晦澀的眼眸掃過那些麵無表情的臉龐，忍不住在心裏自問：宋婉晴，要是知道我死了，會後悔嗎？

答案很快浮現——肯定不會，桑禹承才是她唯一的夫君。

他收回思緒，瞳孔凝滯，朝著一個方向，無聲地、不停地重複著四個字：“昭陽，快走......”

十八歲的遲昭陽穿著昨晚哥哥的衣服，臉上神色凝重，他攥緊拳頭，拚命咬牙隱忍，牙齦都滲出了血。

昨夜的斷頭飯裏被遲景行加了迷藥，等他醒來時，人已經在離開洛陽城的馬車上，懷裏還揣著一封哥哥寫的離別信。

信上寫道：

“昭陽，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已經在出洛陽城的路上了。不要回頭，不要惋惜。

哥哥病入膏肓，熬不過這個月末了，餘下的願望，就是要你好好活著——遲家就剩你一人了。

哥哥自從入贅宋家，沒過一天溫情的日子，宋婉晴也從未愛過哥哥。涼薄之主不堪托付，仇家之子難為家人。

哥哥在這世上沒有什麼留戀的，而你還有無限可能。死亡一下就過去了，不會痛。

到了下麵，哥哥就能繼續孝順爹娘了，連著你那份一起。

最後一句，昭陽，不要回頭。

人生莫作男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今日朝承恩，暮賜死。

昭陽，替哥哥好好活下去......”

遲昭陽遠遠看了哥哥最後一眼，狠心轉過身，朝著遠方走去。

遲景行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他知道，昭陽答應他了。

“時辰到，送犯人上路！”監斬官的聲音響起，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漫天飛雪下，一道人影策馬奔來，暗衛打開牢門，將一杯毒酒擺放在遲景行麵前：“犯人遲昭陽，賜毒酒。”

“各千戶驗明身份，確認是遲昭陽。”

遲景行的視線望著窗外的雪花，漸漸失了神，心裏默默想著：若有來生，他再也不要愛上宋婉晴了。

“上路！”

遲景行端起毒酒，眼角的淚珠滑落，滴在酒杯邊緣。

爹，娘，你們看到了嗎？我是有用的，我保住了弟弟......

站在不遠處的遲昭陽忽地被人握住手臂，熟悉的聲音響起：“景行！”

宋婉晴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欣喜的笑容還沒完全綻開，就瞬間僵住——那分明是遲昭陽！

遲昭陽在這裏，那在詔獄裏喝毒酒的人，是......

宋婉晴心臟痛到幾乎停頓，瘋了似的撥開人群，朝著遲景行的方向狂奔，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嘶吼：“遲景行！”

可惜，一切都為時已晚。

腥鹹的黑血從遲景行的嘴角淌落，斑駁汙漬的衣衫被染成一片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