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如止水,腳步未停,隻淡淡應了一聲:“嗯。”
蔣清梨急步上前攔住我的去路,語氣帶著一絲未察覺的焦灼與急躁:
“我和鋼民已經領證,是合法夫妻,若在眾人麵前維護你,反而會讓他難堪,讓你的處境更難,你明白嗎?”
若早知她有家室,若早知她心有所屬,我寧願從未在海邊救起她,寧願從未遇見她。
見我依舊沉默,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蔣清梨眉宇間染上更深的急色,甚至帶著懇求:
“破軍,你看看現在,我們不必再住地下室,不必再風餐露宿,我能給你錦衣玉食,給你最好的生活,留在我身邊不好嗎?像以前一樣......”
我心底泛起濃重的苦澀。
我想要的,從來不是冰冷的物質。地下室那三年,是我此生最溫暖、最貼近幸福的時光,可如今,卻成了她急於抹去、羞於啟齒的汙點。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說了又如何,不過是徒增難堪罷了。
蔣清梨見我神色平靜無波,以為我默許了,鬆了口氣,俯身想在我額間印下一個安撫的吻。
我微微側頭,避開了她的觸碰。
蔣清梨的動作一僵,眼中掠過一絲陰霾,隨即又壓了下去,聲音放得更柔:“鋼民每晚都要我陪著才能安心入睡,我先過去,你早點休息。”
她心中隻有秦鋼民需要陪伴,而我,隻需安靜地待在角落,不吵不鬧。
我曾天真地以為,愛能抵萬難。
隻要她心裏還有我一寸之地,隻要她還記得過去的誓言,我便能忍受所有的委屈與不公。
可蔣清梨的心,早已被秦鋼民完完整整地占滿,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隔天,我的手機推送了本地新聞頭條,看到了觸目驚心的標題:
【驚爆!江市巨鱷蔣清梨為博嬌夫一笑,豪擲千金欲將漁村改建私人馬場!】
我如同瘋了般衝進書房,指尖顫抖著指著屏幕上熟悉的、即將消失的海岸線:
“蔣清梨!你要毀了漁村?”
她頭也不抬,專注地審閱著設計師送來的豪華馬場圖紙,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鋼民想要一個屬於我們獨一無二的跑馬場,她看中了漁村那片海,我便買下來送她。”
我緊抿雙唇,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痕,聲音破碎:
“那是我的家!是我長大的地方!也是我們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你怎麼忍心?那裏的人怎麼辦?”
“夠了!”蔣清梨猛地拍了桌子,昂貴的紅木桌麵發出沉悶的巨響,她額角青筋暴起,眼神銳利如刀,“過去的事就忘了它!一個破漁村而已!鋼民開心最重要!”
她曾為漁村取名“永恒港灣”,發誓要在這裏終老,看潮起潮落。
可如今,她卻將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視為恥辱,恨不能連根拔起,徹底抹去。
我爭執無果,心力交瘁,隻盼著銷戶手續能快些辦妥,早日逃離這人間煉獄。
午後,重型施工機械開進了寧靜的漁村,轟鳴聲震耳欲聾。
我趕到時,正看見巨大的挖掘機揮動著鋼鐵巨臂,毫不留情地推倒了岸邊我們曾常去的舊船屋。
木質結構轟然倒塌,揚起漫天塵土。
那是我們一周年紀念日時,一起偷偷修繕、刻下彼此名字,見證過我們愛意的地方。
船屋倒了,我們的感情,也徹底斷了。
漁村的老老少少被強行驅離世代居住的家園,流離失所。
從小看著我長大的老伯,拉著我的手老淚縱橫,渾濁的眼裏滿是哀求:
“破軍啊,蔣清梨以前那麼疼你,把你當親弟弟似的,你求求她!求求她行行好!那是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啊!不能拆啊!”
我癱跪在塵土飛揚的廢墟前,望著倒下的船屋,望著哭嚎的鄉親,捶著地麵低吼:
“可我求過她了,她已經不再聽我的了......她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短短三日,漁村化為一片斷壁殘垣的瓦礫場。
我看著老人們和孩子們蜷縮在冰冷透風的橋洞下,眼神空洞而麻木。
我性格懦弱的父親,因試圖阻攔強拆與人爭執,被粗暴地扭送進了警局。
秦母駕車經過橋洞,車窗緩緩降下,丟下一句淬了毒的冷笑:
“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家子沒出息的貨色,活該!”
冰冷的雨點落下,澆滅了我心頭最後一絲微弱的、名為“親情”“舊情”的火星。
一片殘存的、帶著鐵鏽的船釘被風吹落,滾到了我的腳邊。
我渾身劇烈顫抖,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蔣清梨......
我不該救你。
我不該愛你。
我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