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一道修長的身影靜靜佇立,目送著那輛馬車消失在夜色中。
“陛下,要追嗎?”禦前侍衛統領沈翎低聲詢問。
蕭徹...年輕帝王的麵容隱在陰影中,唯有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可很快,複雜的神色變得更加晦暗。
“遠遠跟著,三日後再將人帶回,至於相家...”
蕭徹麵上閃過森冷,像是詢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沒了保命符,你說要不要都殺了...”
沈翊微微垂眸,不敢隨意接話。
“讓相家人先吃些苦頭,三日後安全將人帶回!”
“那...寧姑娘腹中的孩子...”
蕭徹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中空的玉佩,那與送給寧清窈的簪子本是一對。
“查清楚,若是相家的種...”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冰。
“你知道該怎麼做。”
沈翊躬身應是,心中卻暗自歎息,半年了,陛下從未忘記過寧小姐,可這份感情, 早已在權力與背叛的漩渦中扭曲的麵目全非。
另一邊,漸行漸遠的馬車內,寧清窈忽然打了個寒顫,仿佛有冰冷的刀鋒劃過脊背。
她下意識護住腹部,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小姐,您還好嗎?”青竹留意到後關切地詢問。
寧清窈搖搖頭:“沒事,隻是...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們一樣。”
望向馬車窗外漆黑的夜色,不知為何想起了蕭徹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曾經那麼溫柔,可後來卻冷得讓她心寒。
“加快速度。”她突然對車夫道,“我想盡快離開京城。”
車輪滾滾,載著她駛向未知的命運。
而不多時,在她身後京城的方向火光衝天而起...那是相府的方向。
......
霍府,相家走水的消息上一刻才傳回,下一刻天子儀仗便來了。
皇帝親臨,霍林畢恭畢敬將人請進府邸。
“不知陛下親臨,老臣...”
“無妨!”蕭徹似乎並不在乎,越過身側正要跪拜之人端坐於高堂之上。
霍林恭敬的行了跪拜禮,但帝王不發話,他隻能繼續跪著。
然而蕭徹像是沒看到一般細細品著茶,麵上更無任何表情。
“霍大人可知,相家今日休了您外孫女?”
霍林右眼皮一跳:“此事老臣並不知,許是阿窈犯了七出,所以才...”
“哦?是嗎?”
茶盞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聲響,仿佛一記重錘落在霍林心頭。
蕭徹像是沒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匍匐在他腳下之人。
汗水逐漸浸濕霍林後背,冰冷的視線讓他如芒在背。
“霍大人起身吧,朕也該回宮了!”
直到人離開,正廳重新歸於寧靜,霍林依舊無法平複心情。
“大人,聖上親臨,總不可能是為了喝口茶吧?”
霍府管家擦著汗,小聲詢問。
霍林麵色陰沉,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
馬車在顛簸中前行了整整三日,寧清窈倚靠在簡陋的車廂上,臉色蒼白如紙,眼下是濃重的烏青。
車輪碾過官道上的碎石,沉悶且單調的聲響打破了黎明前最後的寂靜。
這三天她幾乎未曾合眼,每一次車輪的震動都仿佛敲打在她緊繃的心弦上。
原本就纖細的身子,在這幾日的逃亡憂懼中更是清減不少,唯有那隆起的小腹顯得格外突兀。
天色由濃黑轉為灰藍,京城那令人窒息的壓抑感似乎正在被拋遠,寧清窈緊繃數日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鬆緩。
下意識地撫上自己渾圓的腹部,那裏孕育著她與蕭徹之間唯一的,也是最脆弱不堪的連結。
指尖感受到微弱的胎動,一種奇異的暖流湧上心頭,衝淡了連日來的惶恐。
“小姐,您臉色實在不好,眼看天快亮了,我們歇歇腳吧?”丫鬟青竹擔憂地看著她,遞過水囊。
寧清窈輕輕搖頭,目光依舊投向窗外逐漸明晰的田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劫後餘生的沙啞。
“不必了,再走遠些...再遠些才安心。”她微微闔上雙眼,唇角甚至牽起一抹極淺的弧度,那是一種長期虛脫後的放鬆。
指尖在腹部溫柔地畫著圈,仿佛在安撫腹中的孩子,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快了...就快...離開那個地方了...”
離開那個人掌控的陰影,自由的空氣,似乎觸手可及...
“籲...”
就在寧清窈無限遐想時,車夫猛地勒緊韁繩,馬匹發出一聲驚恐地長嘶。
車廂劇烈晃動,寧清窈措不及防下身體重重撞在車壁上,小腹一陣緊縮的疼痛讓她瞬間白了臉。
“怎麼回事?”青竹驚叫出聲,慌忙扶住寧清窈。
車簾被粗暴地掀開一角...
冰冷的寒意,比清晨最凜冽的霜氣還要刺骨,瞬間刺入寧清窈的心臟。
她強忍著腹部的抽痛,顫抖著手,一點點撥開身側的車窗簾子。
熹微的晨光中,一隊玄甲鐵騎如同從地底冒出的幽靈,無聲地矗立在官道中央,徹底斷了去路。
為首之人身姿挺拔如鬆,正是禦前侍衛統領...沈翎。
高頭大馬上的人麵容冷硬如鐵,玄色披風在晨風中微微拂動,他身後,是沉默如山的禁軍侍衛。
寧清窈瞳孔驟縮,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倒流。
“不...為什麼...為什麼...”
方才那一絲微弱的輕鬆和暖意,如同被投入冰窟的火星瞬間熄滅,隻留下徹骨的絕望和恐懼。
纖細的手指死死扣住窗欞,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中的最後一片落葉。
怎麼會?
蕭徹...他怎麼可以...
這三天她以為的逃離,難道不過是貓捉老鼠的遊戲?
回京...回到那座皇宮...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冰冷的囚禁?
無休止的羞辱?
還是對相家的雷霆手段?
亦或者她的孩子...
巨大的恐懼幾乎將她吞噬,她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