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都別吵了!”
工作人員提高音量製止,
“你們說的這些,撫養費、喪葬費、什麼教育基金,這都屬於民事糾紛,我們管不了。如果協商不了,你可以去法院起訴,通過法律途徑解決。”
周圍那些旁觀的工作人員,甚至其他來辦事的人,看我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從最初的些許同情,變成了徹底的厭惡和鄙夷。
“看著挺老實,原來這麼厲害......”
“嘖嘖,逼自己父親要錢,這叫什麼兒子。”
“現在的小孩啊,真是沒法說,心思都不正。”
“估計就是想要錢出去胡混吧......”
在他們眼裏,我已經是一個處心積慮、訛詐親生父親、遊手好閑、大手大腳要錢的蛀蟲。
我的控訴,在他們眼裏,都變成了我“品行敗壞”的佐證。
可是我一個未成年人,沒錢沒門路,走法律途徑,比登天還難。
我爸顯然捕捉到了這種輿論傾向,立刻換上一副受害者的嘴臉,捶胸頓足地表演,
“作孽啊!我真是作孽啊!養出這麼個東西!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
最終,保護中心以家庭糾紛調解無效為由,讓我們自行離開。
他們不想再沾染這麻煩。
身後是我爸、姑姑他們“勝利”的目光。
我以為這已經是穀底,但我錯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輿論的暴力,什麼是百口莫辯。
不知道是誰,將那天在保護中心發生的事情斷章取義地發到了網上。
在一些本地論壇和短視頻平台上,出現了很多“熱點”視頻和帖子。
標題諸如:
《驚!逆子競賽獲獎後竟當眾訛詐親生父親!》
《天才少年還是問題少年?深扒偷錢、棄養外公外婆真相!》
《拿著外公外婆棺材本揮霍,不孝子終遭天譴!》
內容極盡歪曲之能事:說我從小偷竊成性,離家出走;說我競賽獲獎後膨脹,逼父親索要巨額錢財;說我誣陷繼母,破壞父親新家庭;甚至說我連外公外婆的養老錢都不放過......
一時間,群情激憤。
我成了全網口誅筆伐的“人渣”、“廢物”、“不孝子”、“社會蛀蟲”。
我的學校、我暫住的那個廢棄天文站地址,也被人肉了出來。
開始有人跑到天文站附近來“蹲點”、“圍觀”。
然後,變成了辱罵。
“人渣!滾出來!”
“偷錢賊!把你外婆的錢吐出來!”
“這種垃圾也配得獎?肯定是作弊!”
再然後,變成了暴力。
那天晚上,幾個人高馬大的陌生男人踹開了天文站的門。
我正蜷在角落裏看書——那是媽媽留下的幾本天文書籍,雖然破舊,卻是我唯一的慰藉。
“就是他!”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拳頭和腳就像雨點一樣落了下來。
我抱頭蜷縮,試圖保護自己,但毫無用處。
劇痛從全身各處傳來。
“媽的!讓你偷錢!讓你訛人!”
“廢物!活著浪費空氣!”
“燒了你這賊窩!”
他們打砸著天文站裏所剩無幾的東西,桌椅被踹翻,玻璃被砸碎。
最後,一個人搶過我死死抱在懷裏的那幾本書,用打火機點燃。
“不要!求你們!那是我媽的書!”
我嘶啞地哭喊著,掙紮著想撲過去,卻被死死按住。
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著,吞噬著泛黃的書頁,在我眼前卷曲、變黑、化為灰燼。
就像我剛剛看到的一點點微弱的星光,徹底被黑暗吞沒了。
他們揚長而去,留下滿地狼藉。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望著破舊屋頂漏洞處露出的、城市渾濁的夜空。
依舊沒有星星。
仿佛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