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月黑風高時,裴若曦膝蓋不知怎麼一疼。
一個不注意,頭就朝下栽了過去。
一群人勾肩搭背,然後她身後的小孩團也一個個接連摔倒,連空氣之中的塵土都漫得一人多高。
而裴若曦方才摔倒之時,嘴唇不偏不倚,恰巧磕到營帳腳下用來固定的土橇上。
一時間噴出滿嘴血水,發出“嗚嗚嗚”的聲音,舌頭已經疼麻了。
“噗......哈哈哈!”
這下輪到又又發出嘲笑聲。
她得意叉腰,也算是支棱起來了:“你......你方才說誰不會說話捏?”
裴若曦:“嗚嗚嗚?!”
“略略略!活該!”又又朝她做鬼臉。
一段玩鬧終於過去,小家夥蹦跳著小短腿往裴玨身上爬。
“爹爹,抱!”
裴玨嘴角也同樣噙著幸災樂禍的笑意,將小家夥穩穩攬在臂彎裏。
父女倆朝篝火哪裏走去,又又摟著裴玨的脖子,在他側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謝謝爹爹為我出氣!”
爹爹隻是用一枚小石子就解決了一群不懂規矩的小孩,爹爹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厲害了呢!
裴玨笑笑捏了捏小家夥瘦得沒有一絲肉的小臉。
漸漸感覺養這麼一個軟糯可愛的粉團子在府裏,也是一件令人心情美妙的事。
又又小奶音靠近裴玨耳畔,說:
“爹爹真厲害!”
進入了飲宴的場地,又又坐在裴玨懷中,小臉看著慌亂的人群有些錯愕。
“該死的奴才,你們都是怎麼做事的,好端端地怎能叫小郡主嗑傷了嘴巴?天爺,竟然還流這麼多血?打死你們都不夠賠的。”
裴若曦是東宮的掌上明珠,太子妃擔心愛女毀容,在人前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可裴若曦是同又又吵完架自己摔倒的,太子妃縱然想責怪她,也無處發火。
所以幾個小跟班就成了眾矢之的,被太子妃以照顧不周之名狠狠訓斥一番,大臣家屬們隻好連連賠不是。
眼見朝堂上肱骨大臣們在太子妃張氏麵前卑躬屈膝,前朝的禦史言官觀之頗有微詞。
有個剛剛賠了禮的大臣回座,心中也很是憤慨。
“小孩子們一起玩樂,磕磕碰碰受傷流血難以避免,同樣都摔傷了,太子妃在那裏頤指氣使,我家卻要反過來賠禮道歉,東宮的孩子是孩子,我們家的就是根草?”
“趙兄,消消氣。”身側另一位同僚擔心他一氣之下觸怒東宮,於是緩和道:
“東宮的小郡主身份尊貴,若是毀了容可是影響一生的大事,太子妃膝下唯有一個女兒,矜貴些也正常。”
“陛下駕到——”鵝公嗓高唱,兩位正在低頭嘀咕的大人跟著眾人跪地迎接。
帝王剛到,見著裴若曦血肉模糊的臉就心疼不已。
“快,隨行太醫院那裏有療愈極好的傷藥,馬上調來給若曦用上。”
內侍得令,迅速去拿了。
太子妃的氣焰剛滅,一見帝王眸底湧起濃濃的舐犢情深,便又忍不住囂張起來:
“父皇,這搭建營帳的人也太不仔細了,帳子外頭那土橇怎能露出地麵那麼長一截呢?這不是明擺著故意傷人嗎?”
皇家侍衛人人自危。
方才大臣們已經賠禮道歉了,現在還想要拿他們開涮?
走路摔倒了還能怨路不成?
“皇......皇祖祖。”
一個軟糯的甜音傳了過來。
大燕帝心中有些難明的怒火,轉過頭來卻看見一個明媚可愛的笑臉。
又又皺了皺小鼻子,撫著大燕帝衣袖口,說:
“若......若曦姐姐不要緊噠,她方才看大夫時還跑得很快捏。
不......不像太子伯伯射的鹿鹿一樣,歪歪扭扭噠一會兒就死掉辣。”
帝王有被小家夥安慰到,轉身從寧王桌案上取下一枚剛剝好的柑橘,塞入小家夥口中。
帝王說:“那鹿中了箭,當然會行動遲緩了,不論人還是動物,死之前都是如此。”
“不對哦。”
小家夥吃著甘甜的果子,黑葡萄似的要求滴溜溜轉個不停,努力回想著她白日裏見到太子狩獵的場景。
“那......那時候鹿鹿還沒有中箭呢,說自己頭好暈,它想睡覺覺,鹿鹿好可憐,是不是找......找不到娘親辣?”
又又說話聲音不大不小,但還是被有心人聽出了其中的不對。
“兔崽子,大人正說話呢小孩插什麼嘴,你爹沒教你規矩麼?”
太子周身氣息泛冷,幾乎是拎小雞一般將又又拖離帝王身側。
裴玨拍案而起,一把從太子手中將又又搶了過來,小心翼翼護在懷中。
他不能說話,但額頭上暴起的青筋早已說明一切。
太子妃臉色白了白,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一語就能戳破獵場上太子精心布置的計謀。
“父、父皇。”
太子妃隻得咽下裴若曦口唇受傷的悲痛,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都怪若曦自己不小心,兒媳方才情急之下小題大做了,小孩子長大哪有不磕絆不受傷的。”
太子夫婦兩人態度迥異,帝王又見同樣都是女兒,又又滿身傷痕無人問津,裴若曦卻被東宮上下疼得如眼珠子一般。
很容易讓帝王懷疑他們是想欲蓋彌彰,擔心有人說出實情。
“你說什麼?太子沒有射箭之前,那鹿就已經步履蹣跚?”
又又乖乖抱起爹爹的脖頸,小短手指在裴玨勁瘦的腰背上胡亂點彈。
“皇祖祖,又又沒......沒有撒謊,不單那鹿鹿說......說自己頭暈,就連金豹豹和小白狐也說自己頭暈捏!”
又又此話一石激起千層浪,將還未開始熱鬧的獵場氛圍澆了個透心涼。
裴玨捂著又又的唇,顯然是不想再讓她說下去了。
尋常人如何能聽懂動物說話,裴玨下意識是不信的。
可太子對金弓勢在必得,於眾目睽睽之下做手腳蒙蔽聖聽。
這個行為的確符合他人前人後陽奉陰違、虛偽自私的嘴臉。
如若此事為真,以太子睚眥必報的性子,定要記恨上又又不可。
他必須得為又又的安危負責。
“來人,去太子親衛營將此事徹查清楚。”
帝王到底還是疑根深種。
太子妃也嚇得臉色慘白,狩獵痛失頭名被寧王壓了一頭也就算了,可若要爆出太子造假的消息來,整個東宮怕是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太子裴崢如坐針氈,後背的薄汗也在秋日的夜裏愈發濕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