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
黎半夢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宗邵年。
西裝革履,衣冠楚楚。
他那張臉,黎半夢不管看多少次,還是會覺得驚豔。
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眼之間是久居上位的高冷殺伐。
青澀少年成長為獨當一麵的金融新貴,身上多了沉穩成熟。
他指尖捏著證件,微微抬眼目視著前方。
黎半夢走了過去。
看見她,宗邵年緊皺的眉心一鬆。
他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往離婚窗口走去。
黎半夢跟在他身後。
辦理離婚的這一邊,安靜得近·乎詭異,空調溫度開得很低,冷到骨子裏。
工作人員接過雙方的證件。
“為什麼離婚?”
一句話,把兩個人都問得怔了怔。
真正離婚的理由,似乎都有些說不出口。
黎半夢率先回答:“感情破裂。”
說話的同時,她的手指不自覺的蜷縮了幾下。
宗邵年隨意的瞥了一眼。
卻見黎半夢的手指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
他抬眼,又發現黎半夢的嘴邊,也有類似的紅疹。
他一直都沒正眼看她,這會兒才忽然發現。
注意到了宗邵年的目光,黎半夢低下頭去。
她聽見他說:“你現在開始用苦肉計了?”
黎半夢呼吸一窒。
“你好像芒果過敏,是吧,”他接著說,想起了昨晚的蛋糕,“想通過這種自虐的方式,讓我對你心軟?”
黎半夢還在為他前半句而心動。
他原來記得。
後半句,又直接叫她心如死灰。
黎半夢沒有理他,看著工作人員,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好,我們要辦理離婚。”
“冷靜期一個月。”工作人員將證件交還,“一個月後,再來辦理。”
“知道了,謝謝。”
大概是因為黎半夢很冷靜又很有素質,工作人員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這麼帥的老公,你也舍得離啊?不會後悔麼?”
黎半夢笑了:“我覺得他會後悔。”
他再也不會遇到,像她這般愛他的人了。
宗邵年覺得黎半夢是腦子被門擠了。
離個婚把她徹底逼瘋了,滿嘴的胡話。
“嗬,”他冷笑,“絕對不可能。”
他後悔?
他宗邵年的名字倒過來念!
走出民政局,室外的炎熱一下子衝掉了空調帶來的陰冷。
“離婚協議書呢?”宗邵年問,“拿來,我現在簽了。”
省得夜長夢多,出什麼岔子。
黎半夢的手伸進包包裏,都摸到紙張了,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早上出門太匆忙,她忘記把手術同意書夾在離婚協議書裏麵了!
她總不可能......
單獨拿手術同意書去找宗邵年簽字吧。
那她懷孕的事情,不就被他知道了麼!
見她怔愣的動作,宗邵年尾音一揚:“嗯?”
“我......”黎半夢說道,“我還沒擬好,再給我一點時間。”
他眯著眼,諷刺又嘲弄:“這就是你拖延離婚的手段嗎?”
“你想多了,宗邵年。等我擬好,第一時間拿給你簽字,絕對不耽誤。”
她轉身就走,後背挺得筆直。
她在宗邵年麵前卑微了這麼多年,現在,她想有尊嚴的離場。
宗邵年冷嗤一聲,轉身朝著和黎半夢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邁巴赫和助理陳景早就在路邊候著了。
陳景打開後座的車門:“宗總。”
宗邵年坐進去,車輛緩緩駛離。
剛要拐入下一個路口時,忽然聽見“哢嚓哢嚓”的聲響,緊接著車子驟停。
由於慣性,宗邵年的身體控製不住的往前一栽。
“好像拋錨了,”司機惶恐的說,“宗總您稍等,我現在下去看看。”
他煩躁的按了按眉心,側頭看向車窗外。
隻見黎半夢站在馬路旁,正在等公交。
一輛黑色賓利停下,駕駛室下來一個男人。
徑直朝黎半夢走去。
宗邵年認識他。
裴淮聲。
黎半夢的學長,讀書時擔任華清大學的學生會主·席。
黎半夢是副主·席。
難怪她離婚的時候這麼幹脆灑脫,原來竟然是......
找好了下家!
一股無名怒火從宗邵年心底竄起。
雖然他不愛她,也並不想娶她,但她頂著宗太太的頭銜這麼多年,剛辦離婚手續就去和男人約會。
他成什麼了!?
這就是黎半夢口口聲聲的愛?
宗邵年煩躁的扯了扯領帶。
站在公交站台的黎半夢,看見裴淮聲的時候,也是一怔。
“裴學長。”
裴淮聲望著她,低低開口,音色溫潤說不出來的舒服:“聽說你離婚了。”
黎半夢又一怔。
這消息......目前就她和宗邵年兩個當事人知道啊。
裴淮聲從哪聽說的。
看出了黎半夢的疑惑,裴淮聲說道:“我猜的。因為付妤妍回國了,宗邵年不可能再和你維持夫妻關係。”
她沉默著。
“半夢,五年前你結婚的前一晚,我講的那句話,現在還作數。”
那時裴淮聲告訴她——
她將來有一天想開了,離婚了,他會在原地等她。
他娶她。
黎半夢笑了笑:“學長,我這算不算無縫銜接?”
“宗邵年都可以婚內出軌,你為什麼不可以無縫銜接?”
“可是,”黎半夢搖了搖頭,“這樣對你不公平。”
她是離了婚的女人,而且......
她還懷著孕。
娶一送一麼?
裴淮聲憑什麼為她的人生買單。
沒有男人會願意“喜當爹”。
黎半夢又說:“我也不想再進入任何一段感情了。愛一個人,太苦了。”
為愛,受盡所有委屈。
“可是半夢,一旦宗邵年知道你懷了他的孩子,哪怕離了婚,他也會跟你搶撫養權的。”
黎半夢不由得認真打量眼前的裴淮聲。
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你最近頻繁前往醫院,我早就注意到了,”裴淮聲說,“但凡關心你的人,都會察覺到。”
宗邵年不將她當回事,自然不管她死活,不在意她的行程。
“他......”頓了頓,黎半夢說,“他不會要這個孩子的。”
他親口說過,他恨她,以及她生的孩子。
“他不要,宗家也會要。”
那麼黎半夢想獨自撫養孩子,就成了奢望。
裴淮聲往前邁了邁步子:“半夢,我可以當這個孩子名義上的父親。”
“謝謝你的好意,裴學長,我真的不想把你牽扯進來。”
“可我是心甘情願的。”
黎半夢正要回答,急促的鳴笛聲響起——
滴滴滴!滴——
邁巴赫放緩車速,慢吞吞的龜速行駛著,後座車窗降下。
露出宗邵年刀削斧砍般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