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十年代初的五萬塊錢，趙建英什麼活都不幹，也足夠她把三個孩子拉扯到成人，還能讓許一楠和許光祖順順當當的讀完書。

但這些在趙建英眼裏，都不如讓她大弟修幾層樓的新房子更重要。

“不會，那可是我親弟弟，他騙誰都不會騙我。我們趙家人跟你們姓許的可不一樣，重感情哩！”

趙建英高傲的抬起下巴，雙手叉腰，“反正現在借條沒了，錢也已經在你大舅手裏，你就算知道這件事也沒法子要回錢。你爸賠償金的事，你以後都別想了，就沒這回事。”

“你寧願相信趙建國，也不願對我有一點信任。寧肯讓你親生的幾個孩子吃苦受罪，沒錢上學，也要把全部的錢拿回娘家，生怕趙家飯桌上少一盤肉，是嗎？”

“媽，你嫁給我爸，生下我們圖的是什麼？給趙家多生幾個吸血包，讓我和許佑鴿學你一起當扶弟魔嗎？”

趙建英皺著眉頭，很不愛聽這些話，“是你爸教的你這些話嗎？”

“還需要教嗎？村裏誰不知道我們家的事。我們自己家裏都揭不開鍋了，存折上隻剩二十六塊七毛錢，媽，這種時候你都要把五萬塊錢全借給大舅修房子。他們不修新房子，還有好好的屋子住；但我們呢？以後都靠大舅給的土豆紅薯過日子，還要對他感恩戴德？”

許一楠譏諷，“你口口聲聲說你娘家人對你好，外婆大舅關心你，這就是對你好？在你老公剛死沒多久的情況下，用一袋子不值錢的東西換走你手上所有的錢。”

趙建英現在聽見‘錢’就煩，騰的起身，“我說了，沒有五萬塊錢！沒有沒有沒有！”

“我知道，許國峰以前就看不慣我總往娘家搬東西，肯定在你們幾個麵前說了趙家不少壞話，但他也不想想，他許國峰當初剛來六興大隊時，要不是我爸他早被餓死了，要不是我趙家，他能幹上開拖拉機這麼好的工作？”

“還有你......你大舅再怎麼摳搜，總比你那從沒露過麵的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好吧！你小時候，你大舅還抱過你、讓你騎大馬，他對你的好你一點兒都不記了。”

趙建英心裏也有很多委屈。

她是很惦記著娘家，但除了她和娘家關係本來就很好，又何嘗不是為了許國峰和這三個孩子著想。但凡她有個可以搭把手幫忙的婆家，她也不會全指望娘家了。

許國峰的爸媽除了在她和許國峰剛結婚時通過信，給她寄了兩三次大城市裏麵的好東西，後麵就跟死了一樣。她嫁給許國峰，是一點兒婆家親戚的幫襯都沒有，全靠自己。

在這個村子裏，就趙家和她兩個弟弟跟許家關係最近了。

現在不和娘家人的關係打好一點，等真需要趙建國他們幫忙的時候才想到人家，就晚了！

“算了算了，你讀書多，現在是心高氣傲看不上你.媽我了，我管不住你，也不管你了。化肥廠你愛去不去，反正你的學費我沒錢給。隨便你去幹什麼，自己想法子掙錢，別找我拿錢。”

趙建英把存折和其他證件重新鎖起來，又看著被許一楠扔了滿屋的紅薯土豆，嘲諷道：“咱家也沒多的米，你看不上你大舅給的這些不值錢的糧食，以後也別吃家裏的飯了。你非要讀書，我也攔不住你，反正我是一分錢都沒有，你自己想法子找錢交學費，愛咋滴就咋滴，以後我都不管你的事了。”

趙建英心裏暗藏得意，叫她眼高手低，就知道盯著她爸的幾萬賠償款，等她連飯都沒得吃，餓上幾頓看她服不服軟，再是一個高中生能頂什麼用，不過多讀了幾本書，跟她爸一樣看不起人，好好的化肥廠工作都瞧不上，她倒看看她能幹什麼。

許一楠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媽，這是你自己親口說的，一言為定！”

......

這會兒正是下午幹活的時候，大家都在地裏忙，連小孩子也大多成群結隊的在山上野地到處跑，不然就一個大院壩住了四五家人的布局根本不隔音，她和趙建英的爭吵早被人圍觀，賠償金的八卦從村頭傳到村尾了。

院壩裏也沒看見許光祖，估計聽趙建英的話找妹妹許佑鴿去了。

許一楠手裏還捏著借條的殘張碎片，沒了中間最重要的內容，隻有開頭趙建英的名字和末尾的日期，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這事她沒完。

放棄是肯定不會放棄的。

經此一遭，她徹底認清了趙建英的態度。

有的事情，並不是她重活一次就能改變的。趙建英的心一大半都偏向了娘家，剩下的一小部分是她自己和許光祖。

自己和許佑鴿乖巧聽話時，能分到點兒邊角的疼愛，但如果違逆她，對她沒用，就什麼都不是。

想用血緣關係打動趙建英，讓她顧念自己生的孩子去要回賠償金是不可能的了，趙家和她的血緣對她來說更重要。

更別指望趙家和趙建國良心發現，主動把賠償金還回來，趙家就是個隻進不出的貔貅，許國峰活著的時候都隻能無奈地由著趙建英往娘家送錢搬東西，更別說他死了，現在許家是趙建英做主。

這個村子大多都是姓趙的，往上數幾輩都是一個祖宗。

許國峰當年是知青下鄉來到這裏，一直拿不到回城的名額，無奈之下才娶了趙建英在這裏紮根生活，後來和許家斷了來往，直到許一楠這一輩，都沒收到過來自許家的任何信息，不然賠償金的事不可能由著趙家直接給做主了。

就算許一楠在村子裏鬧開了，讓大家知道許國峰有工傷亡賠償金的事，頂多惹得村裏人眼紅嘴臭，背地裏彎酸趙建英和趙建國幾句，他們不會為許一楠做主，更不可能伸張正義，逼趙建國還錢。

日子久了，讓趙家人攪合攪合，說不定大家反倒會責怪許一楠狼心狗肺六親不認，連給自己親舅舅借點錢都不肯——反正被借走的錢又不是他們的。

沒有任何助力，借條也被毀了，在趙建英搶回存折前她也先看過了，上麵隻有小額的幾十、一兩百元到的進出賬，那五萬賠償金沒轉進她名下的存折，怕是通過其他方式直接存到趙建國的存折裏了。

這麼一來，就算想去法院起訴，連借進借出的銀行流水她都不能提供。

許一楠擰眉抿唇，沉思片刻後，毅然朝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