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回來以後。
媽媽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拒絕了一切與外界溝通交往的可能。
外公外婆送去的食物,媽媽一口沒吃,原封不動地放在門外。
房間內時不時傳出物品破碎的聲音。
外婆心急如焚,卻始終打不開門。
更糟糕的是,那天被我揍的男孩帶著家長找上門。
死皮賴臉要外公外婆給個說法。
“你們家就是這麼教小孩的?”
“一言不合就對人拳打腳踢,看看給我孩子都打成什麼樣了!”
“少跟我說孩子出言不遜,明明是你們自己臟,事實如此還不讓人說了?!”
外公外婆賠了對方五千,點頭哈腰將人送走。
屋內從新歸於寂靜。
外婆一腳踹開房門,擰著我的耳朵將我扯到屋外。
“給我在這兒跪著!”
“什麼時候阿芙從房間裏出來,你什麼時候再起來!”
鵝卵石硌著膝蓋,整條小腿骨緊緊貼著地麵。
刺骨的疼從腳尖蔓延至全身。
淩晨兩點時,天空忽然變得陰沉無比。
緊接著滂沱大雨傾瀉而下。
我渾身濕透,可媽媽的房門始終緊閉。
單薄的衣服被雨水淋濕,緊緊貼在我身上。
雨水砸在我眼前,視線逐漸被剝奪。
我多想等到媽媽從屋內出來。
可我渾身無力,頭疼得快要炸開。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朝肺灌入千斤石灰一般疼痛。
終於,雷電再一次落下。
我終於承受不住,重重跌倒在地上。
頭磕碰在鵝卵石上,鮮血不斷流出。
卻很快被雨水掩蓋。
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我想,我應該是已經死了吧。
那媽媽呢,是不是已經自由了?
隻要我不存在,媽媽就能重新做回自己。
這一刻,我多想自己的生命就此停留在這個狂風暴雨的夜晚。
我失去生命,媽媽得到解脫,外公外婆也會高興。
皆大歡喜的結局。
迷迷糊糊間,我感覺自己被人抱起。
她用溫水替我清洗全身,又給我換上幹淨的衣服。
整夜守在我身旁,未離開半分。
我高燒驚厥,她在一旁侯著。
不厭其煩地更換著毛巾,一次次反複用額頭測量我的溫度。
等我狀態稍稍穩定,她便牽著我的手,小聲哼唱起搖籃曲。
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我昏昏沉沉的睡去。
我想,我應當是死在那個暴雨夜了。
要不然媽媽怎麼會對我這麼溫柔。
明明那天,她還扯著嗓子,讓我去死。
可這一切終究隻是我的想象。
我沒死,我好端端地活著。
身體恢複大半,隻有喉嚨微微撕拉著疼。
我說不出話,躡手躡腳地跑下床,到屋外找媽媽。
心裏期盼著,祈禱著。
媽媽昨晚對我這麼溫柔。
今天對我的態度,會不會稍稍改善?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始終堅信,媽媽是愛我的。
媽媽,一定是愛我的。
沒有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這是我在電視上看到的。
我來到客廳,張望著朝媽媽臥室看去。
她和外婆說著話,隔太遠我聽不太真切。
卻唯有一句話,像是刻刀,深深鑽入我耳裏。
“你管那小賤蹄子幹什麼,等她成年扔出去就行。”
“現在最重要是,是你得走出來,我給你張羅了親事,抽空去看看。”
“就算不喜歡,多交個朋友,換換空氣也是極好的。”
外婆說完便離開,媽媽坐在屋內沒有吭聲。
我準備離開卻意外和媽媽四目相對。
她陰沉著臉,眼神裏透著麻木的寒涼。
我嚇得哆嗦,拔腿往雜物間跑。
一邊跑,眼淚一邊止不住的掉。
我怎麼能奢望媽媽愛我呢。
我是強奸犯的孩子。
我生來就帶著罪惡的基因。
我的出生就是個意外。
我是個賤種,毀了媽媽的一切。
我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趴在小床上,拿著半截彩筆在地圖上圈圈點點。
我想,我應該死遠一點。
死在僻靜的角落,死在不會被人察覺的地方。
哪怕屍體發爛發臭,也不會影響到大家的日常生活。
我悄無聲息的死去,就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我不想給媽媽添麻煩。
我想媽媽自由、快樂。
我想媽媽,永遠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