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延雙腿一軟,重重跌坐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麵上,伸出手,指尖卻在距離那冰冷皮膚一寸的地方劇烈顫抖,遲遲不敢落下,仿佛怕驚擾了一場過於殘酷的安眠。
“爸......”
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哽咽堵住了喉嚨,“你不是說......要跟我離開的嗎......你醒醒啊......”
滾燙的淚水失控地滴落,砸在父親冰冷僵硬的臉頰上,卻再也焐不熱一絲溫度。
“明明......明明馬上就要離開了......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啊......”
一旁的獄警偏過頭,不忍再看,低聲解釋:
“是熱射病......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當天,司夜延就辦理了所有手續,將父親火化。
小小的告別室裏,自始至終隻有他一個人。葬禮簡單到近乎淒涼。
在儀式開始前,他抱著最後一絲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微弱期盼,給栗錦晶撥去了電話。
一個,兩個......直到第二十個,回應他的始終隻有冰冷而規律的忙音。
他掛斷電話,屏幕卻自動跳轉到朋友圈的動態——最新一條是季晝川發布的短視頻。
畫麵晃動,燈光炫目,人聲鼎沸,顯然是在某個熱鬧非凡的演唱會現場。
而鏡頭一角,那個正低頭,眉眼溫柔地注視著季晝川,甚至順手替他擋開擁擠人群的人。
正是司夜延打了二十個電話都找不到的栗錦晶。
視頻裏的喧囂震耳欲聾,五彩的射燈晃得人眼花。
司夜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滿懷期待地邀請她來看自己樂隊的小型演出時,她蹙著眉,語氣清淡卻毋庸置疑: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歡人多嘈雜的地方。”
可現在,她卻心甘情願地陪另一個人,置身於擁擠百倍、嘈雜千倍的演唱會人潮裏。
司夜延唇角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自嘲而荒涼。
他沒有再撥出第二十一個電話。
他在殯儀館選了一個最簡單樸素的銀色骨灰項鏈,冰涼的金屬貼著他的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親手將父親最後的歸宿裝入那小小的空間裏,合上蓋子,緊緊攥住。
“爸,”他將項鏈貼上心口,仿佛這樣就能離父親近一些,“我帶你離開......”
司夜延很晚才回到那所冰冷的房子。
窗外暴雨如注,他推開家門時,發梢和衣角都在不斷滴著水,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潮濕的痕跡。
栗錦晶已經在家了。
可他卻像是沒有看見她一樣,目光空洞地掠過,徑直朝著樓梯走去。
剛踏上第一級台階,一條幹燥柔軟的浴巾便從身後包裹住了他濕透的肩膀和頭發。
栗錦晶帶著些許擔憂的聲音傳來:
“怎麼淋成這樣?為什麼不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叫你,你真的會來嗎?
司夜延眼底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譏諷,他沒有回答,隻是抬手,沒什麼情緒地拍開了她為自己擦拭的手,沉默地繼續上樓。
他走進浴室,讓溫熱的水流衝刷掉一身冰冷的雨水和疲憊。
等他擦著頭發出來時,看見栗錦晶正坐在臥室的沙發上,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熱湯,小心地輕輕吹著。
平心而論,栗錦晶確實是一個極有責任感的人。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因為這份婚約和責任,十幾年如一日地照顧他,事無巨細,以至於讓他錯誤地將這種責任當成了獨一無二的愛意。
注意到他出來,她放下碗,起身將他拉到床邊坐下。
她端起熱湯,舀起一勺,仔細地吹了吹,才遞到他唇邊:
“溫度剛好,快喝了,婚禮沒多久了,這個時候可不能感冒。”
司夜延垂著眼眸,異常安靜地、順從地喝完了每一勺。
他看著栗錦晶端著空碗離開的背影,心口隻剩下一片荒蕪的死寂。
栗錦晶,如你所願......不會再有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