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姐姐有了一個男朋友。

我不喜歡他。

他來的時候，姐姐身上的“雨水味”就會變得很淡。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嚇人的氣味。

像鏽的刀片。

他手臂上畫著一條扭來扭去的長蟲，笑起來的時候，嘴巴咧得很大，露出黃黃的牙齒。

他第一次見到我，就捏著我的臉，對姐姐說：

“這就是那個小野種？長得真夠傻的。”

他會從我手裏搶走姐姐給我的幹脆麵，當著我的麵，“哢嚓哢嚓”地吃掉。

我餓得肚子叫，他就哈哈大笑。

有一次，他還用一根冒著紅火星的細棍子，燙了我的手背。

很疼，像被蜜蜂狠狠地蜇了一下。

我疼得縮回手，眼淚在眼睛裏打轉。

媽媽說過，不許哭。

我拚命忍著，看著手背上那個變黑的小點。

他看到我不哭，好像更生氣了。

“嘿，這傻子還挺橫。”

他抓起我畫太陽的本子，指著上麵歪歪扭扭的黃色圓圈，笑得更大聲了。

“畫這玩意兒有屁用？能當飯吃？傻子就是傻子。”

他把我的本子扔在地上，還用腳踩了踩。

姐姐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冷冷地看著。

她什麼也沒說。

好像被燙的不是我，被踩的不是我的太陽。

隻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從那以後，隻要那個“刀片味”的男人一來，我就趕緊躲進儲藏間最裏麵。

我把頭埋進媽媽留給我的小被子裏，聞著上麵僅剩的一點太陽味道。

我希望他聞不到我，找不到我。

我怕他，就像怕街道口那隻會咬人的大黃狗。

我最寶貝的東西，是媽媽留下的八音盒。

是個木頭盒子，上麵畫著一顆星星。

隻要擰一下旁邊的把手，它就會唱《小星星》。

媽媽說，她就是天上的星星，如果我想她了，就聽一聽。

每天晚上我畫完一個太陽，就會躲在被子裏，把頭也蒙進去，偷偷地聽。

音樂很小聲很小聲，像我和媽媽的秘密一樣。

有一天晚上，我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半夜，房門被“砰”的一聲猛地推開。

姐姐衝了進來。

她的眼睛紅紅的，像隻發瘋的兔子樣瞪著我。

“誰讓你放的！誰讓你放的！”

她一把搶過我懷裏的八音盒。

我嚇得不敢說話，伸手想去搶回來。

她好像很生氣很生氣，手一揚，那個木頭盒子就飛了出去。

“啪——”

它撞在牆上，摔成了好多好多的碎木塊。

音樂，一下子就停了。

世界變得好安靜。

姐姐也愣住了。

她看著地上的碎片，好像比我還難過。

她慢慢蹲下去，捂住了臉。

我沒有哭。

媽媽說了，不許哭。

我爬下床，把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全都撿起來。

我把它們放進我的口袋裏。

這樣，它們也不會冷了。

也不會孤單了。